浮萍與風箏

我是一片平平無奇的浮萍，每天只能在池中輕浮，飄來飄去，活動範圍也只不過是一個池塘的面積而已。每天看著天真無邪的小孩子拖著父母的手，蹦蹦跳地在公園遊玩，嚷著爸爸要給自己買一個紙鳶來玩，看著風箏在天空中飛翔，令我羨慕不已。

 

為什麼我不能像風箏般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飛？我與她，同樣也沒有重量的負擔，為什麼她能在空中暢遊，而我卻只能在池裏飄浮？我不甘心，我不甘心！

 

風箏看到我在池中團團轉，滿懷心事似的，便好心上前慰問：「浮萍，浮萍，你在池中不住打轉，是不是有心事想不通？」

我輕蔑地說：「沒事，你走吧，你繼續跟你的小朋友玩吧。」我眼也沒看她一眼。

「你一定有心事的。浮萍，你是我的朋友，有心事，可以跟我一起分擔的啊。」她，仍是帶著關心的口吻跟我說。她越是用這種語調跟我說話，我越看不過眼。

不知從何而來的衝動，我竟然在她面前發脾氣：「你知道你很討厭嗎？我跟你像天與地一樣，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。你天生在天上生活，而我，一生只能困在這小小的水池裡，即使想出外闖闖，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也不行！」

我那如爆竹的說話，把風箏嚇呆了。

「我們不是在這美麗的花園下共同生活嗎？」風箏戰戰兢兢地說。

「不，一點也不一樣。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飛，每個小朋友也喜歡跟你玩，而我呢？根本沒有人願意看我一眼！每天我也孤獨地過生活。」

「你真的這樣認為嗎？」

「難道我會看錯嗎？」

「好，我就讓你看看事實的真相。」風箏二話不說便帶我到池邊一角，故作神秘。

 

她環顧四周，確定沒有人在附近，便把雙手伸出來給我看。

我一看，立即怔住了。在我眼前，是一對滿佈傷痕的手，「為什麼我從沒留意到呢？」我心想。

「這些傷痕沒有把你嚇壞吧？」風箏淡淡然說。

「為什麼‧‧‧」我話未說畢，她便搶先說，「這是我們做風箏的代價了。這些傷，是每當我們從天空中墮下來時，受傷造成的，些更是做手術後的後遺症。旁人看著我們，還以為我們每天過著悠閒的生活，但其實我們每當看到陽光時，便是我們擔驚受怕的開始，我們怕受傷，可是卻從不能避免受傷。」

她繼續說，「我已是整個家族中受傷最少的一個，我的爺爺、嫲嫲，都是因著強風而飛墜到那棵樹而喪命的。」說畢，風箏便指著我身後的那棵樹。

「而我的哥哥，也在一個粗心大意的小孩手上被弄得肢離破碎，他身上的傷痕，比我多出一百倍，做了不知多少次手術，身上有著無數的線連繫著，最後，也是無補於事，救不了。」

 

我無語。

 

「我從沒有對任何人說出我的往事。今天告訴你，並非要得到你的同情。我只是想你知道，我把你當作朋友，我不想我們之間有任何的誤會。坦白說，我其實十分羨慕你，可以每天靜靜地欣賞著身邊所發生的事。雖然我們在同一天空下生活，面對的人大同小異，可是由於大家所處的崗位不同，命運也不一樣。」說罷，她的眼角滲出一點淚光。

「對不起‧‧‧」是的，除了這三個字，我再也想不到任何說話。

「現在，你還會羨慕我嗎？」風箏輕描淡寫地說。

「都是因為我當初小氣，太小心眼，根本沒有嘗試關心你。」我終於忍不住，在她面前嚎啕大哭。

「不用哭。」她還安慰著我，「其實，我與你加起來，才能構成一幅美麗的畫。你知道嗎，當小朋友跟我玩得累時，他們的父母，便會把子女帶到水池旁休息的。只是當時的你，只顧著抬頭看天，才不察覺他們對你的注意吧。」

「真的嗎？」我還半帶著懷疑的目光看她。

「不信的話，你可以看看。」

說罷，我便看到一群小孩在水池旁喘著氣休息，家長們細心地跟子女介紹公園內的花草樹木。

「我今天才知道，這個公園是這樣美的。」

「我已失去了哥哥，我不想連你這朋友也失去。」

「我們從新做一對好朋友，好嗎？」我鼓起勇氣說。

她點頭。

 

我不知道她何時會從高空掉下來，然而，從這天開始，我看著天，再不是帶著妒忌的目光看風箏，而是默默地祝福著她，希望她每次也能安全著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