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柏禮答應了跟采兒一起溫習後,一星期中安排兩天時間到采兒的家一同溫習功課,遇有不明的地方便互相請教,短短數月內,兩人的成績已明顯有進步,證明這一同溫習的方法對他們來說是湊效的。
諾彬看到柏禮一星期裡總有數天時間在放學後沒跟他一起,暗覺奇怪,因此他便向柏禮詢問。柏禮也直言是跟朋友一起溫習。
「怎麼溫習也不叫我?」諾彬取笑他,「難道那人是女孩子不成?」
「男生、女生也沒關係吧?那人你也應該認識的。」柏禮仍是低著頭看著參考書。
「怎會沒關係?」諾彬奸笑著,「如果是女生,總會著緊一點吧?」
「你別胡說喇!」柏禮皺著眉,「你還是專心一點,把試考好吧!」
「對了!剛才你說什麼?你說我也認識她?她是誰?」諾彬如夢初醒。
「你還記得梁采兒嗎?」柏禮問。
「梁‧‧‧采‧‧‧兒‧‧‧?」名字不停在諾彬在心中盤旋著。
「那是在小學時,你經常跟她吵吵嚷嚷的那一個‧‧‧」柏禮給他一點提示。
「噢!我想起來了!是那個『惡人精』!」諾彬倖倖然說,只因他對當年的事仍歷歷在目。
「別叫人家做『惡人精』吧!」柏禮阻止他,「要不是你當年這樣『欺負』我,她才不會為我強出頭呢!」
「想不到你還有跟她聯絡!」諾彬說,「當年我哪有『欺負』你?那是‧‧‧我們兄弟之間的小誤會吧!你看,我倆現在的感情,不是比任何人還要好?」
「所以,我有跟她解釋大家之間的誤會。」
「我才不要跟她解釋什麼!」
「你別這樣小器吧!男人大丈夫,要寬宏大量啊!加上,那已是孩童時的事了!」
「隨便你吧!」
「柏禮!」遠處傳來一把女聲,「學校剛派了往年的模擬試題,我特意給你複印了一份。」
原來那人正是采兒。
「采兒,謝謝你啊!」柏禮連忙道謝,「你不用這樣著急把試題送來,你下星期給我也是一樣呢。」
「我想快點給你試做,下星期可以一起研究嘛。」采兒笑著說。
「謝謝你!」柏禮再次道謝。
「他是‧‧‧?」采兒最喜歡認識新朋友,還沒待柏禮介紹,便自我介紹,「我是采兒,你好!」
「噢!對了,這是我的好朋友,你應該‧‧‧」正當柏禮想把諾彬跟采兒「相認」之時,諾彬暗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,著他閉嘴。
「我是‧‧‧Jonathan!」諾彬先自我介紹。
「Jonathan‧‧‧‧?」作為諾彬的好友,柏禮還是頭一次聽到諾彬有英文名。
「多事!」諾彬向他瞪了一眼。
他們互相介紹後,寒喧一番,采兒便先行回家繼續溫習、做功課。
目送她離開後,柏禮便急忙質問諾彬。
「諾彬,不‧‧‧應該是Jonathan才對吧?」柏禮咯咯大笑,「認識你多年,還不知道你有英文名呢!」
「笑什麼!想被揪嗎?」諾彬緊握拳頭,作勢要揮拳。
「不敢!不敢!」柏禮忍俊不禁,「我只是好奇而已。」
「我不『表露』身份,是希望看看她在多年後的今天有沒有改善以往刁蠻任性的性格吧!」諾彬解釋著說。
「是嗎?」柏禮不忍心拆穿他的西洋鏡,只好笑著反問他,「那麼,現在你對她感覺如何?改觀了嗎?」
「這個嘛‧‧‧只是數分鐘的事,又怎能這樣快下結論?」諾彬說,「還要有待觀察。」
「好吧,好吧,你慢慢細心觀察吧!」柏禮已笑得人仰馬翻,「不過記著別分神,仍是要學業為重啊!」
「你想到哪裡啊?別想歪!」諾彬整張臉也變得通紅。
******
中五上學期的某一天,柏禮如常地放學後到牌檔。在途上,遇上剛放學回家的采兒,便打算一起結伴前行,送采兒回家。
「柏禮,我不想回家。你有時間嗎?我‧‧‧我有說話想跟你說‧‧‧」采兒有別於平日,收起了笑容。
「幹嗎苦著臉?難道是測驗成績『大倒退』?」柏禮揶揄著她說,「不過,應該不可能啊!有我從旁指導,成績應該有所進步才對呢!」
「我是認真的喇‧‧‧」采兒呶著嘴說。
「好、好、好‧‧‧我們認真一點,你想說什麼?」柏禮不再嬉皮笑臉。
「我們不如到公園才說吧!」采兒未待柏禮同意,便拉著他走。
甫到公園,采兒卻只顧低著頭不停地向前走,柏禮只好從後跟隨著她。兩人默默地在公園裡踱步,過了廿分鐘,柏禮終於按捺不住拉著采兒的手臂,把她叫停。
「我們已走了很久了,你不是有話要說嗎?究竟‧‧‧究竟你想說什麼?」柏禮問。
采兒靜靜地走到花圃旁,逕自坐下。
「你看‧‧‧這些花兒美嗎?」她指著花圃裡的小黃菊說。
「美‧‧‧那有花兒不美?」柏禮對采兒的提問摸不著頭腦。
「的確‧‧‧小菊真的很美‧‧‧你知道嗎?我很喜歡數著他們的小花瓣‧‧‧可惜,我不能再看到它們了。」
「你怎麼了?說話怪怪的?什麼花‧‧‧什麼花瓣‧‧‧又什麼不能看到它們‧‧‧」柏禮聽得糊塗,「難道你是為了會考而煩惱嗎?你溫習得太累時,仍可到公園舒舒氣啊!」
「沒機會了‧‧‧」采兒如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,「上學期,媽媽老是說怕我追不上功課,要我補習。現在我成績進步了,她卻說‧‧‧說要把我送到外國讀書‧‧‧」
「這不是數月前的事嗎?為何要舊事重提?之後跟你一同溫習的日子裡,你的成績不是已有明顯的進步嗎?為何她還是堅持要送你出國?」柏禮不明。
「明明說好了,要是我成績有進步的話,我便可以留下來,她不守諾言!」采兒擤著鼻水,哭得梨花帶雨。
「倒不如你跟他們再坐下來商量一下吧?」在柏禮心目中,采兒是一個不吃人間煙火,沒煩惱的一個鄰家女孩。加上在小時候,她曾為柏禮出頭,故在他心目中,她是一個很堅強的女孩。這還是頭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控的情況,令他有點不知所措。
「沒用的。」采兒斬釘截鐵地說,「因為這還不是重點。」
「這話何解?」柏禮聽得一頭霧水。
「我也以為只要自己努力讀書,便可以不用離開香港,原來一切也只是一個『騙局』!」采兒越說越激動,「爸爸媽媽原來早已安排了舉家移民加拿大,他們怕我的成績不好,到當地找不到好的學校,因此便哄著我、令我努力讀書,目的是希望我在移民前能拿著一張好看的成績單,在彼邦能找到一所好學校!」
她一邊說,一邊嚎哭起來,令途經公園的遊人為之側目,柏禮也顯得非常尷尬,急忙作出安慰。
「你‧‧‧你先別哭吧!」柏禮輕拍著采兒的肩膀。
「他們一直把我蒙在鼓裡,我毫不知情,難道我還要表現興奮、高興嗎?」采兒開始抓狂。
「但他們的出發點,也是為你好啊!」柏禮說,「至少,你的成績也有進步,在可見的未來,你前途是一片光明啊!」
「光明?」采兒不禁哽咽,「我所有同學、朋友‧‧‧我的一切一切也在這裡!突然要離開這裡,到一處陌生的地方,要我怎樣適應?」
「你父母也是希望你將來生活過得好一點吧。」柏禮企圖安慰著她。
「誰說我在香港會沒將來?」采兒反問,「他們自以為是,從沒理會我的感受。我在這裡過得十分開心,貿然放棄這裡的所有東西,我捨不得。」
「采兒,難道只有你才需要放棄這裡的一切嗎?」柏禮對采兒的抱怨開始不滿,「我相信,你父母也經過一番內心掙扎才得出這個決定的。為什麼你不嘗試從他們的角度出發?」
「可是‧‧‧他們也得跟我商量啊!我不是三歲小孩,是有權利知道自己的前途,而不是成為最後一個被通知的人!」采兒執意地說。
「或許,他們便是怕了你現在的反應,所以才『先斬後奏』吧!」柏禮安慰著她。
「根本是藉口!」剛停止哭的采兒,再次聲淚俱下。
「雖然我不太認識你父母,但每次到你家一起溫習時,看得出他們待你如掌上明珠,他們凡事也以你為先,每個決定也是以你為大前題,你不要這樣固執吧!你有跟他們冷靜地坐下來傾談這件事嗎?」
采兒搖頭無言。
「你們一家的關係一向十分良好,實在沒必要為這事而產生不必要的誤會與爭拗。」柏禮好言相勸,「你所謂的『犧牲』,可能只是這十多年的光景。但試想想,你父母在香港紮根數十年,他們的生活圈子、工作圈子、親友、朋友、全都在這裡,他們也要跟你一起離鄉背井,他們的心,可能比你難受百倍啊!」
被柏禮一言驚醒,采兒猶如被當頭棒喝,怨氣逐漸從她臉上消失,但眼淚卻仍是不受控制般從眼眶流下。
「回家後,好好的跟他們傾談吧,凡事好商量,把你的心底話說出來,好讓他明白你的擔憂與困擾,一定能找出一個雙方也接受的方案。」
「機會應該不大‧‧‧」經過柏禮的一番安慰,采兒心情明顯轉好,但對於自己的『前景』,仍然感到十分迷惘,不太樂觀。
「至少,能把自己的心結解開吧。」柏禮微笑。
「或許吧。」采兒失去了昔日的光采,「要是我真的要走,你會想念我嗎?」
「當然!你是我的朋友,我不會忘記你的。」柏禮堅定地說。
「不枉我把你當作是好朋友!」
「好朋友‧‧‧還是快點起來回家吧!不要爸媽擔心你啊!」柏禮坐起來,拍拍身上的灰塵,「還有‧‧‧記得先把眼淚拭乾,否則小心人家把你當作怪物來看!」
「你這傢伙!還伺機嘲諷我!」采兒破涕為笑。
「你也快走了,現在當然要多點戲弄你,否則當你離開香港後,便沒人跟你這樣說笑了。」
說罷他們兩人沉默對望了一會,氣氛變得尷尬。
「還是快點回家吧!」柏禮打圓場說。
******
第二天,諾彬跟柏禮一同放學。
「柏禮,你鬼馬了!快從實招來!」諾彬調侃著柏禮。
「什麼嘛?」柏禮茫無頭緒。
「我昨天看到你跟采兒到公園去,你們不是溫習的嗎?怎麼會走到公園去?」
「整天溫習,也要一點點時間透透氣吧?」柏禮沒精打彩地說。
「怎麼了?跟她吵架嗎?」諾彬搭著他的肩膀。
「別胡說。我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跟她吵架?」柏禮欲言又止。
「有話便說吧!」諾彬說。
柏禮便把采兒的煩惱說出來,諾彬也只好出言安慰。
「這只是一個過度期,她很快便會適應彼邦的生活。」說時,諾彬也有一點失落,「大家可以繼續以書信來往,保持聯絡啊!」
「我也是這樣跟她說。」柏禮說,「大家努力了一年多,還不是希望能把會考考好?想不到,這些年來的努力,還未得以證實與肯定,她便要離開,我覺得有點可惜吧。」
「這沒有可惜不可惜的,她仍可以現在的成績,在那邊繼續升學,不是更好嗎?」諾彬繼續說,「我巴不得跟她一樣,可以出國,見見世面,奈何家境不容許我這樣做。」
「待我們長大後,一樣有機會的!」
「我也不抱太大的期望,我還要照顧家人及諾言啊!」
「所以我們更不能鬆懈!為自己的目標而努力啊!」
~~~待續~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