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味濃情(五十五)

耀昌跟天麗雙雙到銀行辦理借貸及還款事宜，幾經磋商後，終於達成了協議，總算可以吁一口氣。折騰了大半天，兩人步出銀行後，不發一言，沉默地一同回到牌檔繼續工作。

 

「你不要這樣子吧‧‧‧這樣‧‧‧這樣我會很難受的。」耀昌按捺不住，首先打破沉默。

「你還想我怎樣呢？」天麗無奈地回答，「我還以為我們開始有好日子‧‧‧誰知道，現在又要重頭開始。要我過苦日子沒所謂，我只不想子女們受牽連。」

「我知道是我大意，我真的不會再令你們費心了。」連日來，耀昌已向妻子道歉了不知多少遍，可是天麗仍是氣難下。

「我只希望孩子們的生活不受影響。我們千萬不要給他們知道，我只想他們專心讀書。」

「這個一定！就算要我不吃不喝，我也不能令孩子們受苦！」耀昌堅決地說，「不過，現在我們負債累累，是否需要考慮縮減開支‧‧‧例如著柏禮跟柏渝停學鋼琴？這筆額外的開支，會加重我們的負擔‧‧‧」

「不行！無論如何也不行！」天麗斷然拒絕，「既然他們有興趣學習，我們怎能剝奪他們學習的權利？這事‧‧‧是我們的錯，跟他們無關。無論再有多苦、多困難，即使要我節衣縮食，這筆開支也不能省掉。」

「好吧。既然你這樣說，他們的生活便一切依舊。」

「記著，千萬別在子女們面前提及這事。」

耀昌只好不停地點頭。

 

過了一個月，柏禮在放學後獨自走到嫲嫲的家。她聽到門鈴後便應聲打開門，看到柏禮一個人站在門口，感到有點突然。

「嫲嫲，你可否借一點錢給我？」柏禮硬著頭皮、戰戰兢兢地問。

「幹嗎你要用錢？爸媽沒給你零用錢嗎？」嫲嫲蹙著眉問。

「不‧‧‧不是‧‧‧」柏禮支支吾吾。

「不要吞吞吐吐，快點給我說清楚！」她以命令式的口吻著孫兒解釋清楚。

「我‧‧‧我不小心把學鋼琴的學費遺失了。」柏禮以輕得不能再輕的聲線回答著，「我怕媽媽責備，不敢跟她說。」

「為什麼會這樣冒失？」嫲嫲繼續追問。

「這個嘛‧‧‧這個嘛‧‧‧」柏禮一時語塞，「可能是我去打籃球時，不小心丟在街上吧。」

「真沒你辦法！」她口中雖然責罵著柏禮，但同時卻把錢包找出來，從錢包掏出金錢，遞到他手裡，「這裡夠嗎？拜託你下次別再這樣粗心大意了，父母賺錢一點也不易，每分每毫也是用勞力換取，有血有汗的啊。」

「我知道了，謝謝嫲嫲。」柏禮接過學費後，不忘向嫲嫲道謝，「但是，你可否答應我，把這事保密，不跟媽媽提起？」

「我答應你便是了。」她語氣變得溫和，「記著要努力學琴，嫲嫲還要看你表演啊！」

「我會努力的。」

想不到，柏禮的「冒失」行為非但沒有改善，相反，更開始變本加厲。上月才私下跟嫲嫲借錢繳交學費，這月卻「重蹈覆轍」，為怕嫲嫲責罵，他轉向爺爺「求救」。作為他的爺爺，當然二話不說地出手相助，當然，爺爺也語重心長地教訓柏禮一頓，柏禮也不停點頭示意明白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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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逢週末，他們會輪流到長輩們的家探望他們，這星期到爺爺、嫲嫲家，下星期便會到公公、婆婆的家。老人家每次看到子女及孫兒探望自己，都顯得非常高興，每次也會烹調很多不同的菜色，令各人吃得捧腹而回。

 

這天，他們一家來到爺爺、嫲嫲的家，陪陪老人家吃喝玩樂，玩得不亦樂乎。

 

嫲嫲在廚房內忙得團團轉，天麗也在廳中幫忙執拾雜物。

「天麗，來，來幫幫我。」嫲嫲在廚房內大叫著。

「媽，我來幫你也是一樣。」耀昌一個箭步跑到廚房。

「你聽不到我說嗎？我叫天麗，不是叫你啊！」她邊說邊把兒子推開，「你繼續跟老爸一起與孩子們玩玩吧！你平日已很少跟子女在一起，廚房內的事，留給我們女人來做好了。」

天麗聽到奶奶的召喚，急急放下手上的工作，到廚房內幫忙。

「奶奶，這個等我來。」天麗二話不說，把蔬菜放到盥洗盤沖洗。

「天麗。」奶奶叫她一聲。

「還有什麼事嗎？」天麗不以為然。

「我有話跟你說。」奶奶煞有介事地輕聲說，「你不要把孩子們逼得太緊吧。」

「我？我把他們逼得太緊？」天麗一臉茫然。

「小孩子不懂事，要慢慢教的。」

「奶奶，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啊。」天麗無辜地說，「是不是有人跟你說過什麼？」

「不，才不是有人跟我密告，只是我看在眼裡，不吐不快。」

「奶奶有話不妨直言。」

「我知道你為了這家，很努力地當上媽媽這角色。坦白說，這角色一點也不好當，既要照顧家庭，也要為瑣碎事而操心，有壓力是在所難免，不過，有時也要給孩子一點空間，把他們逼得太緊，他們反而會對你產生恐懼，不敢跟你說話。」

「我‧‧‧我跟孩子們相處得很好啊。」天麗越聽越糊塗，「他們跟我很親近，很喜歡跟我分享他們的事啊。」

「你真的這樣認為？」奶奶反問她。

「難道不是嗎？」

「我跟你說，你有沒有發覺柏禮近日變得粗心大意？事事也不上心？你作為他的母親，有沒有跟他了解，看看他發生了什麼事？」

「這個嘛，我倒不覺得啊。」天麗反覆回想，「一直以來，柏禮是三個小孩當中，最不用我擔心的一個。沒錯，他偶爾也會佻皮生事，但總括來說，他也是一個很自律的小孩。」

「你知道嗎？他為了打球，把重要的學琴費用也丟掉了。他不敢跟你說，就是怕你會對他作出懲罰。」

「真有這事嗎？為什麼我不知道？讓我去問問他！」她轉身便想走出廚房，跟兒子問個明白，可是卻給奶奶制止。

「我不是跟你說，他就是怕你責罵，所以才不敢跟你說嗎？為什麼你還不明白？」

「那我該怎樣做才好？」天麗顯得非常懊惱。

「青少年需要關心，可是過份的關心卻變成嘮叨，會引來反效果。」

「我真不懂他們在想什麼‧‧‧」

「我也是過來人，耀昌當年比他們頑皮一百倍呢！」奶奶回想當年的事情，仍然歷歷在目，不禁發出會心的微笑。

「奶奶，放心，我會回去好好想一想，找一個方法跟他們了解、詳談。」

 

晚餐開始，在餐桌上，大家雖有講有笑，但天麗的心中卻有著不一樣的疑團，有待解開，可是同桌的人並未發覺天麗變得心神恍惚，仍是嘻嘻哈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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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惜，還未來得及想法子跟柏禮打開話匣子、藉以了解他心中所想之時，天麗卻在另一場合得知他以同一伎倆向公公、婆婆要錢，令她怒不可遏。

「謝柏禮！」天麗在某天放學後，親自到學校把他接走。

「媽媽？」柏禮看到母親到學校接他放學，頓時尷尬不已，「我已長大了，不用你來接我放學嘛‧‧‧給同學看到，多難看啊！」

「你也知道難看嗎？」天麗反問他。

「什麼事嘛？這天又不是學校開放日，也不是家長日，你幹嗎來學校？」柏禮問她。

「你當然不想我來這裡了。」天麗努力地把心中的怒火抑壓著，「媽媽就是看到你長大了，忽然很想念當天對你接送的日子，那時的你，多乖巧啊。」

「媽媽‧‧‧你今天好像怪怪的‧‧‧」柏禮開始聽不明白媽媽的說話。

「你近日也是怪怪‧‧‧」天麗口中喃喃自語。

「我們還是快點走吧。」柏禮推著母親離開學校，「我還要去學鋼琴，你還是先回家吧。」

「我想聽聽你練琴練成如何。」天麗木無表情地說。

「不‧‧‧不好嘛‧‧‧我還未練好‧‧‧」柏禮面有難色地說。

「未練好？還是從沒練過？」天麗忍不住開口說。

「什麼嘛‧‧‧」柏禮佯裝聽不明白她說什麼，「我很努力地學習跟練習的。」

「真的嗎？」天麗說，「你是否有什麼事隱瞞著我？」

「沒有啊！」柏禮否認。

「你還不承認？」天麗眼見兒子矢口否認，只好直接表明，「你最近是否經常『冒失』，把我給你的學琴費用『丟掉』？還是把學費不知拿到什麼地方去？」

「媽‧‧‧你怎知道的？」柏禮大驚。

「我還知道你分別跟爺爺、嫲嫲，以及公公、婆婆要錢呢！」天麗聲音開始顫抖，「究既發生什麼事？為什麼要這麼多錢？」

「他們不守諾言！他們‧‧‧他們答應我，說不會跟你講的‧‧‧」柏禮嘀咕著。

「你還埋怨他們？」天麗喝著他，「他們什麼也沒有說。他們只是關心你，怕你大意，著我多點留意你。只是萬料不到，你竟然一而再、再而三的作出欺瞞。如果只是一次的意外，我還可以原諒，但這事卻發生了四次之多！這算是刻意的『意外』吧？」

「對不起‧‧‧」柏禮低著頭說，「我‧‧‧是我不對。」

「可以跟我說發生什麼事嗎？」天麗聽到兒子作出道歉，明白他可能只是一時迷失而作了錯事，因而換了較溫和的口吻跟他說。

「我‧‧‧我不想學鋼琴‧‧‧」柏禮一字一字吐出來。

「為什麼不想繼續學習？你不是很有興趣的嗎？」天麗不明。

「我‧‧‧總之我不想學了。」柏禮不作解釋。

「不想學鋼琴跟向爺爺、嫲嫲說謊借錢有什麼關係？」

「我‧‧‧」他欲言又止。

「說吧‧‧‧我答應你，不會責備你，我只想‧‧‧只想了解你心中的想法。」天麗只希望兒子能對自己坦誠。

「我知道說謊是我不對‧‧‧那多出來的學費‧‧‧我沒有把它花光‧‧‧它們其實仍放在家中‧‧‧我本想靜靜地交給你，假裝是自己儲回來的零用錢。」

「交給我幹嗎？」天麗問。

「我不想加重你們的負擔。」柏禮終於說出心底話，「我知道家中環境不好，要是我跟柏渝一起學鋼琴，你跟爸爸會很辛苦的。」

天麗聽了呆立當場。

「誰說家裡環境不好？」

「我在那天聽到你跟爸爸的對話‧‧‧」

「傻孩子，你真傻。」天麗撫著柏禮的頭，她已經很久沒這樣跟兒子接近了，「再苦的日子，爸媽已經歷過了，這不算是什麼一回事。我已很明確地表明，無論生活變成怎樣，你們三兄妹的生活決不改變，我不會令你們受著不必要的苦。」

「但是，我想幫你們省錢‧‧‧」

「爸媽的事，我們自有解決的辦法。」天麗一口拒絕，「你現在、也是唯一要做的事，便是好好的把書讀好，把鋼琴彈好，這便是對爸媽的最大幫忙。」

「可是‧‧‧」

「不要再說了。你年紀還少，還未懂如何處事，因此，作好自己本份便已足夠了，其他事，爸爸媽媽自會想辦法解決的。」天麗安慰著他，「還有，記著，不要再說謊了，這樣會令大家擔心的。」

柏禮猛力地點頭，天麗看到眼前的兒子，為了家，竟然這樣懂事，雖然方法用錯了，卻是情有可原，不禁淚盈滿眶，為了不想在兒子面前表現得軟弱，只好強忍著淚水。

「我們快點去練琴吧，媽媽真的很想聽聽你彈鋼琴。」

「好！我們現在便去！」

 

 

~~~待續~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