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味濃情(五十六)

兩年過去了。

 

在這兩年內，對其他人來說，或許沒什麼特別、如常的日復日、月復月，一眨眼便過，可是，對謝家上下而言，這兩年的日子並不好過，要是以一字來形容，只能以「捱」來作總結。為了還清債務，耀昌不敢鬆懈下來。從前的他，再忙也會在一週中找一天作休息日，目的不是為了自己，而是為了能騰出多點時間與妻子及子女相處。現在的他，卻不敢妄想。在這兩年期間，他的牌檔年終無休，無論天晴、天陰、打風、下雨，即使抱恙也好，他也會撐著身體繼續工作。天麗也曾為此而擔心不已，不過，倔強的耀昌卻聽不進耳朵，在他內心深處，仍然為自己當年的一時糊塗而深感內疚，為了對家庭作出補償，只好比以前更賣力。

 

兩年終於過去了，債務也償還得七七八八，為免夜長夢多，耀昌在賺錢還債的同時，也努力地作出儲蓄，希望能盡快把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重新呈給他的太太與子女。

「耀昌，我重新計算過了，我們已經償還了大部份的債務，還可以舒一口氣。你也不要這樣強迫自己不停工作吧。」天麗為丈夫遞上一杯熱茶。

「我撐得住，放心。」耀昌接過熱茶，呷一口、伸了一個懶腰說，「或許，我已習慣了。」

「我可不想要一個工作狂作我的丈夫啊。」天麗皺著眉說。

「這挫折給我的教訓太大了，我曾對自己發誓，從此不能令你們再受半點苦。」耀昌凝望著牆上的燈說。

「可惜，我的苦從沒減退過。」天麗低吟著。

「我做得不夠好嗎？」耀昌擔心著說，「我已盡了力‧‧‧」

「我不是說你做得不夠好‧‧‧只是‧‧‧我覺得債‧‧‧是償還了，可惜，當年的耀昌卻未回來‧‧‧」天麗眼眶已泛起淚光。

「我從沒離開過你們啊！」耀昌把妻子擁進懷內，可是天麗卻沒有什麼反應。

「我所指的是，雖然你努力賺錢，可是，我跟你‧‧‧甚至孩子們跟你的距離，好像越來越遠。」天麗拭著淚水說，「我們的生活看似融洽，但其實已起了變化。你每天在天還未亮時便出門，下班後，拖著極度疲乏的身軀回家，匆匆吃過晚飯，你便已累得在沙發上呼呼入睡。你想想，你有多久沒跟孩子們上街？談天說笑？沒有爸爸關心的孩子，面上笑容也會黯然失色的。」

「我有關心他們啊。」

「雖然孩子們已開始長大，但仍想跟他們的爸爸有說有笑。」

「我知道自己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。」

「一直以來，你也是一個好爸爸。」天麗肯定地說，「只是因著這突變，你們的關係好像風箏一樣，被風吹遠了。只要這條線一天還沒有斷，你便可以用力把它捉回來。」

「我可以嗎？」

「你覺得不可以嗎？」天麗反問，「現在便是好時機。我們現在的財務狀況已漸漸穩定下來，你便不用像當初一樣，腦海裡、心裡、眼裡只有工作，這樣，對你、對我們也好啊。」

「你說的也有道理。好吧，從明天開始，我慢慢把工作量減輕一點吧。」

「這才是孩子們心中的好爸爸。」天麗臉上重現笑容，「不過，這不是給你藉口躲懶，我們一家五口，仍是要你賺錢回來給我們的啊！」

「你真是典型的女人，說話自相矛盾啊！」

「你敢取笑我！」說罷，天麗便佯裝拍打他的臂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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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新學期升上中四的柏禮，既要忙著校內的各項功課與測驗，但他仍堅持在下課後到牌檔幫忙。父母已曾出言制止，怕影響學業。然而，遺傳了爸爸倔強性格的柏禮，無論如何勸解他也不得要領，父母只好跟他約法三章，要是學業成績一旦退步，哪怕只是數分之微，他也要立即停止在牌檔幫忙，專心為明年的會考作準備。

 

「柏禮，你跟我們一起去補習嗎？」諾彬下課後問柏禮。

柏禮搖搖頭。

「為什麼啊？我們快將會考，人人也參加補習班、精讀班，要是你不上的話，很吃虧的啊！」

柏禮仍是搖搖頭。

「幹嗎悶悶不樂？不吭半句？」諾彬搖晃著他的身體。

「總而言之，我不上補習班便是了。」

「你不希望繼續升學嗎？」諾彬追問他。

「想！當然想！」柏禮不加思索地回答，「但我覺得，只要自己留心上課的話，同樣可以考取好成績。」

「但有補習班的幫助，會事半功倍啊！」諾彬繼續游說他。

「你怕時間不夠？」

柏禮搖頭。

「怕辛苦？」

柏禮搖頭。

「怕費用太昂貴？」

柏禮面上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，他看到諾彬在盯著自己的表情，刻意作出一個滿不在乎的樣貌。

「你這人真奇怪。」諾彬別過臉來，「人家緊張自己的成績便把自己的時間表塞得滿滿，你卻剛相反，下課後反而到爸爸的牌檔幫手，你真是時間多得很啊！」

「你別多管閒事吧。」柏禮不以為然，「這是我跟爸媽的約定，我自會找方法溫習。」

「你這人真難了解。」

 

自此，下課後，諾彬跟其他同學到補習班，柏禮便逕自到父親的牌檔幫忙。雖然如此，但諾彬並沒有遺忘他的好友，自行把補習班的筆記複印，然後交給他。起初，柏禮不願接受，但後來卻被諾彬的真誠打動下，把筆記收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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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柏禮！」坐在自修室內溫習的柏禮，被突如其來的呼叫嚇了一跳，四周的人也向著他瞧了一眼。他轉頭一看，原來是采兒。

「安靜一點！」柏禮低聲說，「這裡是自修室啊！」

「我─知─道─了。」佻皮的采兒用著口型說。

「你在這裡做什麼？」柏禮以佻皮的手法回應她──以手語回答采兒。

「你指手劃腳‧‧‧說什麼啊！」采兒不明，低聲地說。

「你在這裡做什麼？」柏禮壓低聲線說。

「我‧‧‧」采兒還未把說話完畢，柏禮便匆匆把她拉離自修室。

在自修室門外，他們繼續對話。

「你在這裡做什麼？」柏禮第三次問她，「找我有事嗎？」

「你剛才做手語‧‧‧我現在才知道你懂這些呢！你真鬼馬！」采兒咯咯地笑。這時柏禮方發覺剛才失了分寸，因為除了諾彬一家外，沒有人知道他會手語的。

「對了，柏禮，我找你有事相求啊！」采兒雙手合十，像懇求柏禮似的。

「有事相求？」柏禮不明。

「我成績退步了。」采兒收起笑容，「媽媽說要給我找補 習 老師‧‧‧你有『老師』介紹給我嗎？」

「我‧‧‧我當然沒有啊！」柏禮甩甩手，「為什麼你不去補習班？」

「媽媽說，補習班人太多了，跟在學校沒兩樣，只是多了一些『雞精』筆記而已，她寧願多付學費，要求『一對一』，可能會好一點。」

「原來如此。可是，我不認識這方面的人啊‧‧‧」柏禮搖頭。

「你每天在牌檔遇上四方八面的人，一個人選也沒有啊？」采兒顯得非常失落。

「沒有啊。」

「我有另一提議！」采兒眼睛一轉，心中想出另一個點子，「你學業成績一向不錯，倒不如你作我的補 習 老師吧！你既可賺取零用，我也可以溫書！」

「那怎麼可能！不行！不行！」柏禮拒絕。

「為什麼嘛‧‧‧朋友之間，不是要互相幫忙的嗎？」采兒的道理似是而非。

「我時間已經不夠分配，怎能再抽身給你補習？我怕連累你啊！」柏禮解釋著說，「加上，我們是朋友，更加不可能收取你費用。」

「你即是拒絕我了？那我明年的會考便死定了！」

「如果我們是朋友之間互相鼓勵‧‧‧當作是溫習小組，一起溫習，遇上不明白的地方時，一起研討，這比『補習』一詞好一點吧？」

「隨便你怎說吧！最重要的是，我能找到人幫我溫習啊！『溫習小組』也好、『補習』也好，只要能令我成績進步便行了！」采兒興奮地說，「那即是說，你答應了？」

「我還能說『不』嗎？」柏禮聳聳肩，無奈地說。

「可以，絕對可以！你可以說『不答應不行』，或是『不敢不從』也可！」采兒大笑。

「你這個小無賴！」柏禮說，「認識你真不幸啊！」

「誰不幸還是未知之數，我知道自己今天是幸運兒！」采兒說，「放心吧！我媽媽一定會做一些美味食物作為你的酬勞！」

「我才不是饞嘴鬼！加上，我爸媽煮的食物是全世界最美味的。」柏禮自豪地說。

「這也對啊！我也試過你爸爸牌檔的食物，真的很美味啊！」采兒吞一口涎沬，「說起來，肚子有點餓‧‧‧不如‧‧‧不如我們到你爸的牌檔吃下午茶吧？」

「你不打算溫習嗎？」

「先醫肚，後溫習‧‧‧好嗎？」

「真沒你辦法呢！走吧！」

 

 

~~~待續~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