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味濃情(十一)

天麗母親從醫院回家後不發一言，丈夫身處於這無聲的環境裏，覺得混身不自在，無論如何哄著她，她也不理睬他。

「不要這樣待我好嗎？好歹也出一句聲吧。我又不是你肚內的那條蟲，你不說出口，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的啊。」丈夫按捺不住。

「你在咀咒我肚內生蟲嗎？」她終於打破沉默。

「你會說笑，我便放心了。」他舒一口氣。

「誰跟你說笑。」她仍是木訥地說。

「我知我把事情隱瞞著是我不對，不過，我也只是為了大家著想而已。」

「一家人，不是要坦白的嗎？這樣給我發現了，也叫做為我好？被你們兩父女蒙在鼓裡，你知我心有多難受，有多痛嗎？」天麗母親激動地說。

「你剛才不是跟天麗說不追究的嗎？」

「是，的確我是說過，不過，我卻沒說過不跟你算帳啊。」她一眼也沒看過丈夫，「女兒還小，她不知就裡，我不怪她，為何連你也跟她站在同一陣線，不跟我說清楚，難道，在你們心中，我真的這樣蠻不講理嗎？」

「不‧‧‧不，只是‧‧‧只是我們不想你誤會加深吧。」

「我知你想說什麼，我已盡了力，我真的盡了力去嘗試接受耀昌，可是‧‧‧可是每次看到他，我便火冒三丈，我覺得女兒跟著他，只會捱苦，沒有幸福的。」她沒氣地坐在椅子上。

「我明白你是出於愛女情切，我又何嘗不是？」天麗父親輕搭著她的肩膀說，「話雖如此，這條路是女兒自己選擇的，加上，耀昌真的沒作過什麼大奸大惡的事，你看，他不是對女兒照顧有加，呵護備至嗎？」

「可是‧‧‧」她一時語塞。

「可是什麼？你也說不出話來吧？」他藉機繼續說，「女兒生活得是苦是甜，只有她才知道。我只知道，她被夾在你跟丈夫當中，她一定會苦多於甜。我敢說，只要你能實實在在的接受這名女婿，我們的女兒，才能真正的笑出來。」

「給我一點時間吧‧‧‧」

「好，好，好，我們一定給你時間來調適的。要是女兒知道，她一定很高興的。」

「且看那耀昌的表現吧。」她仍是嘴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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籌備已久的大排檔也進入了最後階段，所有事宜也進行得如火如荼，耀昌決定在下月的第一天啟市，只要他的店子一開張，也代表著他達成了心願的第一步，而他的第二個心願，便是能得到家人的支持──特別是得到天麗母親的支持。他已跟天麗商討過，兩人也十分希望母親能出席這重要的一天，可是卻不知如何邀請她來新店開張，而不令她發飊。徵詢了父親的意見後，他們誠邀父母在當天出席，母親表面上雖不情願，也未答允會出席，然而，在父親口中得知母親其實只是口硬心軟，暗地裏已在嘗試接受耀昌，令天麗感動不已。

 

開張前夕，兩小夫妻也為著最後準備而忙到三更半夜，心情徘徊在緊張與興奮之間，徹夜未眠，當中，天麗卻多了一份擔憂。

「耀昌，你猜明天媽媽會來嗎？」睡在床上的天麗，拍著剛進入夢鄉的耀昌。

「不要想太多了，要來的便會來，你擔心也沒用的。」耀昌像夢囈般回答著天麗。

「可是，我真的想她出席，來見證我們努力的成果啊。」天麗似乎一點睡意也沒有。

「親愛的，你今天已忙了一整天，明天一早起來，又要作準備，要是不把握現在剩餘的數小時來爭取休息的話，怎能應付明天艱辛的一天？」

「可是‧‧‧」

「不要『可是』了，難道你想明天成了國寶來招待客人嗎？快點睡吧。」說罷，他又轉身繼續睡覺，只因他實在太累了。

天麗只好無奈地合上雙眼，不知過了多久，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著。

 

第二天清晨，他們一早醒來便到排檔做準備，忙得不可開交。正當他們忙著時，突然收到一個花籃，原來是父母送來的，令他們驚喜不已。

「天麗，你看！是爸媽送來的花籃呢！」耀昌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，把花籃接收。

「可是他們還未來到啊！」天麗抿著嘴。

「不要著急，時間還早呢。爸爸答應了前來便一定會履行他的諾言。」耀昌安慰著她。

「但願如此吧。」

話未說畢，天麗爸爸已現身在排檔。

「恭喜你們今天開張大吉，祝你們生意興隆，客似雲來！」爸爸大聲叫喊，連站在爐灶前的耀昌也聽得一清二楚。

「爸，你來了！天麗等你等得很著急呢！」耀昌笑著說。

「剛才堵車，所以遲到了，你不會責怪爸爸吧？」爸爸拍著天麗的肩膀說。

「才不會啊。爸爸，謝謝你跟媽媽送來的花籃呢。」天麗終於露出了這天的第一個笑容，可是她看到母親並沒有隨父親而來，笑容頓時收歛起來，「媽‧‧‧媽媽呢？她‧‧‧不來嗎？」

「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媽媽的性格，她口雖說著對耀昌沒什麼，可是，她對於你要辛苦地捱著幹活，仍是滿腹牢騷。不過，你知道你媽不是有意的，她也是擔心你過份辛勞，不想看到這情境而心疼你。你也不要怪她，終有一天，她會明白的。」爸爸仍試圖為太太解話。

「嗯，我明白的。不過，這是我自願，是我的選擇，縱然辛苦，我也不會後悔的。」天麗面帶堅定的目光說。

「我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如此倔強、耐勞的。」

「爸爸，你在笑我嗎？」兩人相視而笑。

「爸，天麗，你看誰來了？」耀昌忽爾大叫。

三人眼前，出現了一個婦人，她正是天麗母親，剛才天麗說的一番話，她也聽進耳內。

「媽！」天麗也大叫著，立即放下手上的用具，跑上前來跟她擁作一團。

「唉呀！你還小嗎？在街上大呼小叫，成何體統？」母親仍是擺出一點點的架子。

「是，是，你知道我今天最開心的，就是見到你來啊。」天麗仍掩不住內心的興奮。

「傻丫頭，最開心的，不是開店子嗎？」母親終於放下嚴肅的面容。

「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啊！」

「不是有了丈夫就把我們拋諸腦後嗎？」

「當然不是，心中的第一位永遠是父母！他？他只會排列第二而已。」說著，天麗指著耀昌。

「口甜舌滑。」母親不其然露出了一絲微笑，「嗯，我有點口渴。」

耀昌聽了，第一間給母親沖了一杯咖啡。「這是小店沖製的第一杯飲料，現奉上給我們第一位客人──媽媽，請給點意見吧。」

她呷了一口，不發一言。

「很難喝嗎？」耀昌戰戰兢兢地說，「我‧‧‧我給你再沖另一杯飲料。」

「不用了。」天麗媽媽說，「我在想，就是為了嚐到這杯咖啡，令我女兒住了一晚醫院；我女兒現在身處這裏，汗流浹背，默默地幹，一句怨言也沒有，就是為了這杯咖啡。作為母親的我，喝一口，心情真的百感交集，現在才明白何謂『百般滋味在心頭』。為了這杯咖啡，我女兒受了不少苦。一直以來，我做的每件事也是為了天麗，以為給她舒適的環境，她便可以幸福生活下去。可是，現在我才明白，為何她願意放棄安逸的生活，甘願跟你一起幹活。雖然犧牲了很多，可是她卻無怨無悔，這杯咖啡的味道，我永遠不會忘記。」

話未說畢，天麗已淚珠盈眶，久久未能作聲。

「這天是值得高興的日子，不要淚眼兮兮啊！」爸爸看到他們三人終於能冰釋前嫌，也感動得強忍著淚水。

「不過，我還是要提醒你一點。」天麗母親開腔說，「你一定要答應我，縱使是生活如何艱苦，一定要好好的待天麗，要是有一天她回家跟我哭訴說你待她不好的話，我一定不會原諒你的。」

「這個還用說，我一定會把最好的留給天麗。」耀昌堅定地說。

「你真囉嗦，你這句話已經說上了幾千遍了。」爸爸笑著說。

「不多點提他，我怕他聽不進耳啊！」媽媽說。

「耀昌，你聽好了！」天麗輕力地捏著他的耳朵，「記著要好好待我，不能虧待我，否則我爸媽一定不放過你呢！」

 

 

 

~~~待續~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