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兒之家(二十四)

連仲勤為了被雜誌胡亂抄作一事而顯得耿耿於懷，雖然他沒有刻意提及，但眉宇之間卻顯得心事重重。話說如此，卻無損他為自己申辯的決心。他決定向雜誌社發一封律師信，要對方發出道歉聲明，向公眾澄清及交代，否則便會訴諸法律。起初雜誌社仍是強詞奪理，誓言公眾是有知情權，他們只是把事情如實報導等理由來抗辯，把連仲勤氣得半死。然而，他卻不是一個省油的燈，既然從沒做過報導中的事，對於這些不盡不實的報導，影響他個人品格之餘，更會影響他的專業形象，故此他決意堅持到底，直到對方道歉為止，還他一個公道。

 

因為這事涉及一名知名人士及律師的名聲，兩名當事人同時高調地為自己作出澄清，事情漸漸引來公眾的關注。雜誌社本以為只是一樁普通的抄作新聞，只要有另一樁八卦新聞一出，這便會成為「舊聞」，再沒有任何新聞價值，只是他們從沒想過，連仲勤會如此認真，咬著他們不放手。此時，雜誌社方知道事態嚴重，深感不妙，只好作出讓步，刊登澄清啟示，鄭重向兩人作出道歉，承認那只是一篇沒有事實根據的報導，事情才得以暫告一段落。這場小風波，鬧得滿城風雨，雖然已水落石出，但當連仲勤走在街上，難免被人評頭品足，令他十分尷尬。曾經有一次，他跟心綾一同上街，被途人指指點點，心綾只能不停地低下頭，不發一言，迴避他人的目光。她口中雖沒有抱怨，但連仲勤卻為此事而感到不安及內疚。為了公平對待心綾，他只好提議彼此暫時減少見面次數，不要一起外出，待公眾慢慢把事情淡忘時，他們才繼續本來的生活模式。

 

無辜捲入是非之中，私生活被打擾，工作上無可避免地受到影響，連仲勤需要承受的壓力的確不少，他不想心綾擔心自己，即使跟她互通電話，他對自己的心事也絕口不提，所有事也自己一人扛在身上。某天晚上，當他獨自一人在街上無聊地逛著時，巧遇Vic。

「怎麼這樣巧在這裡遇上你？剛下班嗎？」Vic甫見連仲勤問道。

「工作上忙了一整天，忙得頭昏腦脹，便出來走走。」連仲勤一臉納悶地說。

「你好像悶悶不樂，為何不找心綾出來？」Vic試探著他，「她還生氣嗎？」

「不，她並沒有生氣。」連仲勤說，「應該說是，她沒有生氣，我才覺得不安。」

「為何這樣說？」Vic繼續問。

「說來話長‧‧‧還是算了吧。」連仲勤無奈地嘆了一口氣。

「既然你現在沒事幹，倒不如我們坐下來喝點東西，繼續詳談吧。」Vic提議說。

「我沒心情‧‧‧」連仲勤吐出心聲。

「你現在精神太繃緊，不如一起去喝點酒放鬆心情吧。我知道附近有一間酒吧，環境氣氛挺不錯的，跟我走吧。」Vic還沒有待他回答，便把他拉走。

起初，連仲勤在酒吧裡仍是表現得十分拘謹，但在酒精的影響下，他繃緊的神經慢慢放鬆，跟Vic談笑風生，天南地北，無所不談。從工作到家庭生活，從時事到感情事也有提及，Vic更是聽得津津有味，一邊聽著連仲勤笑談人生，一邊不停地喝酒，直到一個地步，連仲勤覺得Vic喝得太兇，著她停止繼續喝下去。

「你這夜也喝得太多了吧？別再喝了。」還有一分清醒的連仲勤把Vic的酒杯拿開。

「我還可以繼續啊！難道你不知道我是『千杯不醉』嗎？」兩頰泛紅的Vic一手把酒杯搶回來，「難得這天能跟你共飲，怎可能不盡興而歸？」

「我們下次再喝吧。」連仲勤細聲地說。

「下次‧‧‧下次‧‧‧你怎能確保下次只有我跟你對飲啊？」Vic把他拉著，「跟你對飲，我才可以把平日不敢說的心事說出來，我要繼續喝啊！」

「好好好，我答應你，下次跟你一起再喝好嗎？現在先回家吧。」連仲勤把步履不穩的Vic扶起。

「你撒謊！你才不會再跟我單獨出來‧‧‧每次心綾也在你旁‧‧‧連跟你說一句話也顯得避諱，我好妒忌啊！你知道嗎？我真的好妒忌她啊！」Vic開始胡言亂語，「每人也覺得我是女強人，但是，我不想當女強人啊！我只想當一個溫柔的女生，即使當一個弱者我也願意啊！我也想有人疼我惜我！」

「怎會呢？我們是朋友啊！只要你有心事，我一定樂於聆聽。」連仲勤心知不妙，只好佯裝聽不到她說什麼，繼續扶著她離開。

「是我認識你在先‧‧‧為何卻給她捷足先登？」Vic開始自言自語，「我有什麼比不上她？不論學歷、工作、性格，我也比她優勝，為何我仍是孤零零一個？難道我配不上你嗎？」

連仲勤聽到Vic對自己的告白，驚訝不已。他覺得Vic只是一時酒後糊塗才說出這些話，只好假裝鎮定，不給予她任何反應，可是，Vic仍是繼續纏繞著他。

「你告訴我‧‧‧你告訴我‧‧‧我跟心綾，哪個好一點？」Vic開始失控，大聲地問他，「你知道我喜歡你嗎？我真的好喜歡你‧‧‧」

「Vic，你別這樣‧‧‧我先送你回家。」連仲勤仍是不為所動，想撇下她離開，卻又擔心喝醉的Vic在回家路上會有危險，只好硬著頭皮把她送回家。

「你快回答我！你不回答我，我就當作你也同樣喜歡我！」Vic咄咄逼人，最後更瘋狂地在他的臉上強吻著。

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嚇得不知所措，連仲勤立即把Vic推開。

「你真的醉了！」連仲勤把一輛計程車截停，著Vic上車，「我可以當這事從沒發生‧‧‧回家後好好休息！」

連仲勤把喝得酩酊大醉的Vic送回家後，便立即離開。然而，剛才Vic在街上對連仲勤作出的瘋狂行為，卻剛好給跟友人吃過晚飯的心綾看到。

 

雖然錯不在連仲勤，但可能出於心虛的關係，醉意全消的連仲勤主即打了一通電話給心綾。

「我很想念你。」電話一接通，連仲勤立即向心綾說了這五個字。

「突然說出這話，難道你做錯事、要求原諒嗎？」心綾聽到他的聲音，非但沒有表現興奮，只是冷冷地回他一句。

「我哪有‧‧‧」連仲勤吞吞吐吐地說，「我只想你知道，我真的很掛念你。」

「看不到我才掛念我，見面時又不外如是。」心綾繼續道。

「才不‧‧‧」連仲勤連忙回答，「我想現在跟你見面。」

「你不是說現在是非常時期，還是少見面好嗎？」心綾酸溜溜地說。

「就是跟你少見面，我才更想念著你、更想快點回復昔日的日子。」連仲勤隱晦地說。

「你可以跟其他朋友見面。」心綾冷淡地說。

「他們怎可以跟你相比？」連仲勤說。

「當然不能相比，至少，我還沒有到達可以跟你在街頭熱吻的地步。」

「什‧‧‧什麼？你全部都看到？」連仲勤吃了一驚。

「你別誤會，我不是跟蹤你。」心綾出奇地冷靜，「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，跟你的這份『心靈相通』，竟然令我們不約而同地在同一處出現，只是你看不到我。」

「我跟Vic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‧‧‧」連仲勤頓時語塞，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
「是怎樣也沒所謂吧。」心綾說，「這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在我身上。我─習─慣─了。」

「不！你不能習慣！難道在我們相處的一段日子裡，你還不清楚我的為人嗎？」

「我就是太清楚你的性格。你太受歡迎了，在你身邊出現的女生，每個也非常出眾，而我呢？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孩，我怎能跟她們相比？」

「你又來這套了！」連仲勤急忙地說，「你自卑得連對我也沒信心。」

「的確如此。」心綾眼眶已通紅，只是強忍著淚水，「跟你在一起，沒錯，是很快樂。可是，同樣地，我卻有著很大的壓力，我怕跟你不相襯，配不上你。要力壓其他女孩子來跟你相處，我很辛苦。」

「我待你好便足夠了！你該對我有信心！」連仲勤反駁著她。

「我對你有信心，但對自己卻沒有！世上太好的女孩比比皆是，我一定會給其他人比下去！單看Vic，她已比我出色百倍！她跟你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。」

「你在胡說什麼？好端端的為何要提起她？」連仲勤反問，「你不是說‧‧‧」

「難道你不知道嗎？我一眼便看得出Vic喜歡你！」

「你早已知道？」

「不要小覷女孩子的觀察力。」眼淚已在心綾的臉上滑下，「不要跟我說，連律師你後知後覺，一直也不知道。」

「我曾有懷疑‧‧‧但只以為是自己想太多而已‧‧‧直到今晚，我才確定她是真的‧‧‧」連仲勤回想起剛才的每一幕，仍是猶有餘悸，「是她酒後胡言亂語，才強吻了我。」

「你不會拒絕她嗎？」

「我有！只是冷不防她有此舉動，我的反應才慢了半拍‧‧‧」他解釋著說。

「你總是多多藉口。」心綾態度開始軟化，「我才不相信你的反應會如此慢。」

「因為我也喝了酒‧‧‧」連仲勤急忙回答。

「酒醉三分醒。」心綾答說。

「即使我只有一分醒，我也不會亂來的。」連仲勤義正詞嚴地說，「我以後也不敢喝酒了。」

「我才不會這樣野蠻，專制得不准許你喝酒。」心綾說，「只是你要小心看對象是誰。」

「我知道了。」連仲勤舒一口氣，「我真的很想見你。」

「難道你不怕再次被雜誌亂寫一通，說你在街頭跟人熱吻完畢，另一方面繼續跟女朋友纏綿嗎？」

「你別挖苦我好嗎？」連仲勤苦著臉說，「我才不理會他們說什麼！只要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便已足夠。」

「你真的不怕？」心綾重複問道。

「我只怕你誤解我，我只怕你生氣。」連仲勤回答著說，「你現在回到家嗎？我來找你好嗎？」

「我還沒有回家‧‧‧我只是在街角的咖啡店裡。」

「我立即過來找你！你別走開！」

 

 

 
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