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8月1日星期一

第八道彩虹(16)

無論在學習還是生活上, 熊 教授的確是我的恩師,在他身上,我學會了很多做人處事的道理,他教曉了我不但要專注在學業上,同時也不要忽略生存在世的真正義意。終日沉溺在不快樂的人生,強迫自己做一些非發自內心的事,最直接受苦的不是別人,而是自己。回想起來,他說得沒錯。當我還是孩童時,不是過著一些天真無憂的生活嗎?究竟在何時開始,我會變得封閉自己,不欲別人走進自己的生活?難怪,這一年裡,我愁眉不展的日子總比開懷大笑為多。我開始迷失,我不知道生存在世的目的為何。小時候,我活得簡單,反而沒想過為何沒有人愛自己。相反,當自己懂得越多,思想越見走進死胡同,口中雖沒言明嫌棄自己的出身,但內心深處卻是為了被旁人忽略及漠視而變得越來越自卑內向。


 


多得 熊 教授的開解,令我漸漸明白到,這世界並非如自己想像中冷漠無情,只要願意打開心扉,用真誠對待別人,要交上知心友,也不是天方夜譚之事。


 


自那一次跟思詩鬧翻後,每次在校園裡看到她,彼此也裝作看不見對方。原來,要刻意迴避一個人,實在太辛苦了,因此,我決定採取主動,希望能跟她和好。可是,要怎樣主動才不會顯得突兀難看呢?


 


萬料不到,一次的小意外,令我倆打破僵局,再次成為朋友。


「你是怎麼搞的!」餐廳內傳來一聲尖叫,令全餐廳的人也往同一方向查看。細看之下,那人原來是思詩。


「對不起!對不起!」只聽到餐廳侍應在不停道歉,「小姐,你有沒有受傷?」


原來那名侍應不小心把整碗羅宋湯倒在思詩的裙上,令她非常尷尬。


「我待會兒還要做簡報,這次我可慘了!」思詩一邊埋怨一邊嘗試拭乾身上污積。


看到這裡,我立即走上前去為她解窘。


「思詩,有沒有被燙傷?」我關心她說。


「你怎會在這裡?」她看到我,怔了一怔,然後別個臉來,「糗死了,給你看到我最狼狽的樣子。」


「到現在你還是擔心自己的樣子?」我駁斥她說,「被湯燙傷可是一件很嚴重的事!我再問你一次,你有沒有被燙傷?」


她可能被我這樣一罵而嚇一跳,不敢吭聲。


「真的沒事?」我轉了一個較溫和的語氣問她,她只是輕輕地搖搖頭。


「幸好‧‧‧這樣我便放心了。」我舒一口氣。


「另一方面,也可以說,連熱湯也不燙,根本不是一間好的餐廳。」她說,「我以後也不會光顧它!」


「你還有心情說笑,證明你沒事!」


「糟了!我這個樣子‧‧‧怎樣去做簡報?這次我死定了!」她懊惱著說。


「別擔心,你先坐在這裡等我。」我說,「我幫你另買一條裙子回來。」


「澄澄‧‧‧」


「等我。」


半小時後,我帶著一條新裙子回到餐廳給她替換。雖然她沒說什麼,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那一抹充滿感激的眼神。


「謝謝你。」最後她仍是簡單地說出這三個字。


「對不起。」這三個字是我回贈給她的。


「為什麼跟我道歉?」她不明,「又不是你弄髒我的裙子。」


「上次的事‧‧‧我是衝動了一點,對你不禮貌,對不起。」我再次跟她道歉。


「其實‧‧‧我也想跟你說聲對不起,只是我一直提不起勇氣。」她說,「要不是我八卦,不向你查根問究的話,也不會觸動你的神經。」


「我也太敏感。」我答,「但希望你明白我的苦衷。」


「既然大家已清楚明白的話,我們便把早前的誤會統統忘記吧。」她說,「很高興從新認識你!」


「好!」我欣然地答應,「但現在時候不早,要是我們不趕快回去的話,什麼簡報也不用做了!」


「那麼,我們還不快走!」


 


******


自從跟思詩冰釋前嫌後,我在校園裡的生活也漸見順利。不單是我,就在這一年裡,各人的生活也漸漸起了變化:


我開始嘗試跟同學們建立一個較友好的關係,雖然還未到達深交的情誼,但至少我們的相處變得愉快;


為了保護形象,影藍不得不另覓居所,跟黃啟朗、黃啟明結束「同居生活」;


黃啟朗重讀一年後,終於不負所望,成功考入醫學院,展開他漫長的醫學生涯;


黃啟日每天過著游手好閒的日子,沒有人知道他何時會在外鬧事、何時會回家,各人對他離奇地失蹤數天、數天後突然出現已見怪不怪。然而,這些日子終於在某一天突然消失,因為,他在某天外出後,再沒有回家。黃啟朗曾經嘗試聯絡兄長,可惜,要不是對方的電話轉駁到留言信箱便是長期沒有人接聽,令他十分擔心。


 


我知道黃啟朗進大學已有一段日子,可是卻從未在校園裡跟他碰過面,直到這一天,我才跟他再次相遇。


「陳安澄!是你嗎?」遠處傳來一把聲音,那是黃啟朗。


「黃啟朗?‧‧‧是你?」明明大家已一起相處了十多個年頭,為何這次的重遇,彼此的陌生感卻比親切感強烈得多,「很久不見你了,你好嗎?生活如何?」


「校園生活比想像中更忙碌。」他笑瞇瞇地說,「不過我卻非常享受。」


看著他一臉傻氣的樣子,我不禁笑了。


「有什麼好笑嗎?還是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?」他疑惑地說。


「不是。只是覺得,你變了。」我忙不迭解釋著說,「現在我才知道,你原是一個被虐狂,享受忙碌生活。你該是那種即使忙得天昏地暗,也會面帶笑容而面不改容的傻人。」


「對,只有傻瓜才會選擇當醫生。」他笑得更大聲,「從今以後,你記著要多點祈禱,祈求往後日子身體健康,千萬別生病,否則很大機會遇上像我這樣的傻醫生,後果可要自負啊。」


「你放心好了,我非常健康,你應該不能從我身上賺取一分一毫。」我笑著說。


「原來當醫生真的很可憐!」他哈哈大笑,「要是人人像你一樣,我的前途定必一片暗淡了。不過,能看到大眾健健康康的話,犧牲一點,少賺一點也沒所謂吧!哈哈!」


「你看來比以前更開朗、更會開玩笑。」


他沉默了一會,說,「你是這樣認為嗎?」


「我‧‧‧說錯話嗎?」我收起笑容。


「沒有。」他停頓了一會,「我只是覺得,一個人在笑,並不等於他一定快樂;相反,一個木訥沒表情的人,也不代表他內心冷酷無情吧。」


「你怎樣看也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。」我肯定地說。


「回想起昔日一起生活的日子,那時,真的很無憂,比現在快樂多了。」


「的確如此,但我們也要學懂向前看。」這是 熊 教授教曉我的道理,「你說『比現在快樂多了』,難道你現在不快樂嗎?你終於達成心願,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?」


「你說得沒錯,但這只是我一部分的心願而已。」他說,「你知道我一生裡最關心及最擔心的是我哥哥。哪怕我再成功,要是我哥未能跟我同步的話,我的人生,仍是有缺失的。」


「其實我有一個問題,一直也不敢問你的。」我終於鼓起勇氣說。


「什麼事?」他問。


「我明白,黃啟日是你的哥哥,你關心他也是正常不過。然而,為什麼你會這樣在意他?說實話,你像他的哥哥多於弟弟,相反,他一點也不在乎你,甚至不停地欺負你,你也不吭半句聲。」


「這是我虧欠他的。」他冷冷地說。


「虧欠他?你說得太嚴重了吧?」我不明。


「是真的。」他皺著眉頭說,「依稀記得,當年,爸爸是一名建築工人,媽媽是家庭主婦。他每天早出晚歸,生活只能僅以糊口。自從我倆出生後,生活更是捉襟見肘。加上我自小體弱多病,單是看醫生治病已差不多花光爸爸的所有積蓄。他希望多賺一點錢來養家,更是日夜不停地工作,直到有一天,他因疲勞過度,不小心從地盤高處跌下,傷重不治。媽媽一個人怎能承受這樣大的衝擊?為了我們兩兄弟,她努力找工作,可是卻連番被拒絕。


那時候,我們三餐不繼,經常有人上門追數,媽媽的脾氣也越來越大,常常抱怨為什麼要生下我們。她看見我就覺得討厭,經常打罵我,覺得我的存在,是令爸爸離開的主要原因。哥哥聽進耳裡,一直覺得不快,漸漸也跟著媽媽一起討厭我。半年後,媽媽因承受不了壓力,自殺死了。是我令他失去父母,要是沒有我的出現,他們或許會生活得很好。」


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黃啟朗說他的身世,難以相信他會把抑壓多年的秘密說出來。


「你怎能這樣說呢?你沒有虧欠任何人啊!你父親的離開,只是一個意外,並不是你一手造成的!他們怎能責怪你?或許,你母親當時心情還未平復,壓力無法釋放,才會胡扯一個藉口,甚至走上絕。」我安慰著他說。


「但無論如何,父母因我而死是鐵一般的事實,哥哥痛恨我是正常的。」他幽幽地說,「所以我有責任代替父母照顧他。」


「但你同樣也是受害者啊!你跟他同是失去父母,你同樣痛苦,實在沒有必要把所有責任扛在自己身上‧‧‧」我開始同情他,「為什麼黃啟日會不分青紅皂白,這樣無理對待你?」


「沒所謂吧。」他滿不在乎地說,「我已習慣了‧‧‧不過‧‧‧」


「不過什麼?」我追問下去。


「我沒盡好責任照顧。」他欲言又止,「‧‧‧我哥失蹤了。」


「失蹤?不會吧?」我緊張地說,「他經常流連在街外,連夜不回家,也是司空見慣之事,不用太擔心啊。」


「但這次情況不同。」他一臉擔憂,「平常他只會數天不露面,最後還是會回家。但這次,他已經兩星期沒回家了,連電話也聯絡不上他。」


「或許他只是貪玩,在外玩得太高興,未能盡興所以暫時不回家吧。」我再也想不到任何安慰他的藉口。


「我不怕他貪玩,我只是怕他四處鬧事、在外闖禍。」


「你有報警嗎?讓警方幫你吧。」我問。


「我不想驚動警方。」他說。


「但光坐著等並不是辦法啊。」


「讓我再考慮一下吧。」


「但是‧‧‧」


「好了,時候也不早,我要往圖書館溫書了。」他說,「很高興今天跟你碰見。我們下次再相約吃飯吧,我要先走了。」


「黃‧‧‧」我還未把話說畢,他已經飛快地走開。


要是說我是一個逃避現實的人,黃啟朗何嘗不是一個選擇逃避的人?


 


 


(待續)

4 則留言:

  1. 黃啟朗背負了太多的責任,哥哥給他的擔子實在不少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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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我以為會有師生戀添~點知鏡頭一轉,又喺返呢幾個人身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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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Simple你諗多左。證明你好投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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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4. 每個人都有不同嘅包袱, 不過又唔可以樣樣野都整到覺得好似關晒自己事咁, 其實鑽左牛角尖呢, 換個角度睇, 其實都會係幾自我中心, 諗到好似樣樣野都關自己事, 其實可能根本無咩關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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