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三十日(29)

顯庭對穎淳，的確好得不能再好。然而，穎淳卻一時間未能適應這段關係上的改變，因此，她對顯庭仍是保持著如昔日的相處態度。心細如塵的顯庭，知道她內心的擔憂，故而抱著開明開放的態度而沒有強迫她，他深信自己的誠意，終有一天能感動她。

 

因為他們工作時間不一，毫不容易才抽出時間相約外出，卻偏偏碰巧遇上顯庭的父親。在穎淳畢業初期，她曾在他的店舖內工作，故此，對於老闆(即顯庭的父親)毫不陌生，只是，現在她跟顯庭的關係變得有點曖昧，在沒有心理準備下遇上他，令穎淳有點不知所措。

 

「顯庭！」顯庭的爸爸看到兒子，叫著他說，同時他看到兒子身旁的穎淳，「穎淳？」

「廖世伯。」穎淳乖乖地向他打招呼。

「這麼巧？碰巧遇上顯庭嗎？」廖世伯問，「還是早已相約外出？」

「我們正準備到店子買點海味，然後再一起看電影。」顯庭還未待穎淳開口，便已經搶先跟父親說。

「你們的節目還挺多呢。」父親說，「顯庭，你也別耽擱穎淳的休息時間吧。她經常輪班工作，已經十分疲累，下班後還要陪你四處遊玩，你於心何忍啊？」

「才沒有你說得這樣嚴重呢。」顯庭反駁他說，「說不定，是我陪伴她啊！」

穎淳向顯庭打了一個眼色，示意他不要多說。

「你這小子，真多辯駁。」父親說，「別玩得太晚，記得晚上準時回家吃飯。」

「爸！我今天跟穎淳約好了，晚上在外用膳啊！」顯庭說。

「你說你有多久沒回家吃晚飯？」父親面色一沉。

「才不過兩天而已！」顯庭想了一想，認真地說。

「廖世伯，請放心，我們看罷電影後便會各自回家。」穎淳識趣地說，「我也不想整天拿著重典典的海味呢。」

「但是‧‧‧」顯庭面有難色。

「回家聚天倫重要一點啊！」穎淳說，「我媽也跟我投訴很多次了！所以我也要回家哄哄她呢。」

「你看人家穎淳多乖巧！」顯庭父親說，「你要跟她好好學習啊。」

「知道了。」顯庭沮喪地說。

 

待父親離開後，顯庭顯得悶悶不樂，不發一言。

「還有興趣看電影嗎？」穎淳打破沉默。

「什麼興緻也沒有了。」他說。

「那麼，乾脆各自回家好了。」她說。

「難得我倆今天能相約出來，你卻跟爸站在同一陣線。」顯庭不悅地說，「他根本無風起浪，隨便找碴。」

「顯庭，別因著我的緣故而跟父親吵架。」她說。

「我才沒心情跟他鬥嘴。」他悻悻然說，「他總是高高在上，動輒便以命令口吻叫我做這樣做那樣！」

「他不是這個意思‧‧‧」穎淳說。

「我這名當兒子也不明白他心裡想什麼，你又怎能解讀他的心事？」他滿腹牢騷。

「我當然明白。」穎淳說。

「你說來聽聽。」顯庭靜待穎淳的解說。

「他‧‧‧就是想跟自己的兒子多點相處的時間。」穎淳苦思一會兒說，「他不想看到兒子像斷線風箏般‧‧‧數天不見。」

「他不是不知道我的工作時間有多長。」顯庭反駁她說，「工作後找點娛樂輕鬆一番，也是人之常情。」

「你還是不明白。」穎淳嘀咕著。

「難道這樣做也是錯嗎？」他仍是心有不甘。

「找娛樂、放輕鬆，並不是錯。」穎淳只好言明，「問題是，你該找其他人跟你一起作樂。」

「什麼『其他人』嘛‧‧‧」他一說到這裡，恍然大悟，才意會到她的意思，「他怎會‧‧‧」

「這問題一直存在，只是你在有意無意之間作出逃避而已。」穎淳說。

「怎會！這從來不是一個問題！」顯庭堅定地說，「你別過分敏感吧。爸爸也認識你，又怎會介意我跟你交往？」

「不是敏感與否的問題，這是不爭的事實。」她嘆一口氣說，「別忘記，當天‧‧‧廖世伯也花了很多時間才勉強接受我到你的店舖打工。」

「既然當天他能接受你，倒不成他現在才反對我倆來往？」他說，「他沒有權利干涉我交朋結友的自由。」

「當員工是一回事，當朋友又是另一回事。」她說，「你該知道那是什麼意思。」

「我才不理會！我喜歡誰，喜歡跟誰交朋友，與他無關。」

「你敢說，真的跟他無關？」穎淳說，「你們是有家世、有頭有面的人，他著緊自己的兒子跟什麼人交往，自然是理所當然之事，他也要跟其他人交代的。」

「我不覺得跟你交往有什麼問題。」顯庭重申，「加上，我只會跟自己交代。」

「縱然你不介意，但你的家人會介意、親友會介意、朋友會介意。」她好不容易才說出口，「你忍心令父母擔心，要他們承受不一樣的目光及壓力嗎？」

「我現在才知道你的思想原是封建、迂腐。」顯庭說，「我才懶得理會別人的目光！」

「事實上，這不由你置身事外的。」她說。

「為何你突然有這想法？」他反問。

「這不是突然而來的想法。」穎淳說，「我從來也說，當朋友的壓力會少一點‧‧‧」

「我不容許你有這樣的想法。」顯庭阻止她說，「與人相處，不是單看外表的！要是一個人外貌出眾，卻蛇蠍心腸，我才不會跟她交往！」

「以貌取人，是一般人的天性，我已習以為常。」她說。

「你自卑！」

「要是你認定這想法是自卑的表現的話，那麼，我承認自己是自卑。」

「終有一天，我會令你改變這種想法！」顯庭激動地說。

「我反而覺得，你該尊重及體諒父母的心情。易地而處，有誰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得到最好的？」她幽幽地說。

「我眼前的，就是最好。」他眼神堅定不移。

「看來，今天大家也沒有什麼心情看電影了。」她轉移話題，「我今天也累了。倒不如大家各自回家休息吧。」

顯庭眼看自己未能說服她，只好提議先送她回家，卻被她拒絕，他倆只好各自回家。

 

甫回家，顯庭半聲不吭，逕自回睡房。

「吃飯了，還不快出來？」客廳中傳來父親的聲音。

顯庭沒多加理會，仍舊躲在睡房裡。

「你幹嗎？好端端的發什麼脾氣？」父親斥喝他說，「誰人開罪你？要你回家吃飯，很為難你嗎？」

「不是吃飯的問題，而是你的問題！」顯庭按捺不住，把心中的鬱悶一併爆發出來。

「我有什麼問題？你說！你快說！」父親不留情說。

「發生什麼事？」顯庭的母親聽到他倆父子在爭吵，企圖作出調停。

「我無話可說。」顯庭不欲說下去。

「有什麼話便當面說清楚。」父親說。

「你是否對我的朋友有什麼不滿？」顯庭問，「你也認識穎淳，你清楚她的為人，為何你好像不太喜歡她？」

「終於道出原因了。」父親說，「我沒有說不喜歡她。」

「但你的言行舉止卻出賣了自己。」

「我也只是擔心你而已。」

「我有什麼需要你擔心？」顯庭問，「穎淳聰明乖巧，你還怕她會對我有什麼壞影響？」

「我只是不希望你們來往得太密切，惹人非議。」

「我們光明正大，沒什麼見不得光的事，哪裡來惹人非議？」顯庭說，「難道直到現在，你還是看不起她？」

「我沒有這個意思‧‧‧我只想說，你可選擇的機會還多著呢！」

「我覺得現在跟穎淳相處得非常好。」顯庭說，「爸，我長大了，我會明辨是非黑白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，求求你，別再干涉我交朋結友的自由吧。」

「你羽翼已長，當然不把我的意見放在眼裡。」父親說。

「你怕她令你丟臉嗎？我可以證明給你看，穎淳比任何一個女孩子還要好！」他把早前雜誌報導有關她的文章拿出來給父親看。

「我不曾懷疑她的能力。」父親說，「只是，世俗的眼光，還是殘酷無情的。那時候，你真的能受得了嗎？」

「我認識她多時，我不覺得這是一個問題。」

「既然如此，我也無話可說。」

「爸，我不是刻意跟你摳氣，我只覺得，凡事不能只看表面。」顯庭幽幽地說，「要是你真的用心跟她相處，你便會發覺，她是與眾不同。」

「好了，既然大家把問題坦誠說了出來，一切也好辦事。」母親打圓場說，「飯菜也開始涼了，先吃飯吧。」

「就是你，把兒子寵壞了。」父親埋怨母親。

「又是我的錯？」母親一臉無辜，「難道你沒有份兒溺愛他啊？」

眼看見一波未平，另一場「戰爭」又快將爆發，顯庭只好立即把二人叫停。

「你們別為了我的事而吵架了。」顯庭說，「我們暫停一會，別浪費媽媽的一番苦心，先吃飯吧！」

 

他們才不情不願地坐到餐桌上，三人不發一言，只顧默默地用餐而吃不知其味。

 

   

 

 

 

 
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