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三十日(33)

顯庭把當日穎淳得獎的錄像複製起來，然後交給雙親觀看。他們得悉穎淳憑著自己堅毅不屈的精神而奪獎，雖則沒有宣諸於口，然而在內心也不禁驚嘆起來。

「你看，她真的很努力生活，沒有虛度任何一天的光陰。」顯庭希望藉著這次機會，企圖再次打動父母，「她還在致謝時提及你呢！其實你對她有著深遠的影響，沒有你給予她機會，想必她也未必有這份勇往直前的勇氣啊！」

「別忘記，當天是你自作主張，未經我的同意、更沒有跟我商量，你便聘請了她。」父親滿肚子牢騷。

「事實證明，她是一個好員工啊！」顯庭說，「你兒子的眼光可真好呢！」

「砌詞狡辯。」父親不滿地說，「先別說這些，你跟她‧‧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？你跟她真的認真嗎？別浪費自己的時間。」

「從沒這樣認真過！」顯庭大聲地說，「無論對人對事，我都是百分百認真的。請你別再肆意離間及侮辱我跟穎淳的感情。」

當父親的，還是頭一趟看到兒子的態度如此強硬。倏地間，他發覺眼前的兒子竟然這樣的陌生，噤聲不語。

「這是兒子的選擇，是福是禍也不由得我們控制。」這時，母親才開腔說，「或許，我們是時候放手，讓他展開自己的人生了。」

「她正面的人生觀，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很多人，包括我在內。為什麼你們不相信兒子的眼光？為什麼不給予一次機會給穎淳？」顯庭無奈地說。

這一刻，父親看到兒子的堅持，不禁反思，自己是否過份封建迂腐？自己是否因循守舊？還是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兒子？

「你們倆父子的性格如出一轍，都是固執倔強。」看到他們各執一詞，母親只好充當和事佬，緩和僵持的氣氛，「沒有我在場的話，你們說不定早已大打出手了。」

「怎會？」他倆竟然齊聲說。

然後，三人一起大笑起來。

 

「下星期是我的生日，你相約她出來，大家一起見見面吧。」父親考慮了一會兒說。

「真的？」顯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「無論對人對事，我都是百分百認真的。」父親學著顯庭的口吻說，「要是你反複再問我的話，我不排除會反悔呢。」

「謝謝你，父親大人！」顯庭看到態度軟化的父親，笑得更開懷。

 

顯庭立即把消息告知穎淳，看到他樂不思蜀的樣子，她也跟著開懷地笑。

「這是否稱為『守得雲開見月明』？」顯庭發出會心的微笑說。

「現在這樣說，也是言之尚早。」說罷，穎淳便知道自己說錯話，只好再加一句，「是否真的『見月明』，還得看我的臨場表現。要是我的表現不佳，同樣失分的。」

「難道你對自己沒信心嗎？」顯庭皺起眉頭，「我只怕到時候你的表現超卓，我會給比下去呢。」

相對於顯庭的自信，穎淳明顯地感到不安，為免影響他高漲的情緒，她只好選擇把隱憂藏於心中。

 

終於來到父親生辰的一天，他們定於在酒樓用膳見面。

「我從未如此緊張過啊！」顯庭煞有介事地說。

「放輕鬆吧！你天天跟父母見面，何須緊張？」穎淳看到顯庭緊張兮兮的樣子，既惹笑又逗趣，不禁失笑。

「你還取笑我啊？難道你不緊張嗎？」顯庭看著她，問道。

「大不了，便是被逐出場吧？」穎淳要在顯庭面前顯得從容不迫，「從小到大，我也未曾試過頑皮得被記大過、被校長召見，倒不成，現在便有機會一嘗當中的滋味。噢，對了，我該感到緊張嗎？」

「你還有閒情逸緻來說笑，我被你氣死了。」顯庭被她弄得哭笑不得。

「你先深呼吸一下，你太緊張會影響我的表現啊！」穎淳笑著說。

「好的，來吧！我們一起走吧！」顯庭深深地吸一口氣，挺起胸膛，跟她一起進入酒樓。

 

甫進入宴會廳，顯庭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。他原以為是他倆跟父母見面、閒話家常，可是，原來他的父母卻邀請了其他親友(一共兩席)，令他不知所措。

顯庭著穎淳先站在遠處，他要前往跟父親問個究竟。

「爸！今天不是我們四人一起用膳嗎？為何突然會有其他親友出現？」顯庭質問著父親說。

「無論有多少人，不也是吃飯嗎？有什麼人在場，又有何分別？」父親不以為然。

「你很過份！」顯庭氣得七孔冒煙，「你是否有意為難穎淳？」

「顯庭，不得這樣跟爸爸說話。」母親插嘴說。

「但是，這根本有違原意！我是衷心的希望你能嘗試接受穎淳，大家坐下來，彼此了解對方。為何‧‧‧為何你要這樣對待她？」顯庭激動地說。

「現在我們也可以坐下來了解對方啊，只是人數上多了一些人而已。」父親說，「加上，要是其他親友也能接受她、跟她好好相處的話，我再也沒有反對你們來往的理由。」

「這是什麼歪理？媽！你來評評理吧！」顯庭轉向母親投訴，「穎淳沒有義務或責任去取悅那些毫不相關的親友！」

「如果她連這些小小壓力也承受不了的話，將來如何在我們家族中站得住腳？」父親說。

「你‧‧‧」顯庭被氣得無言，「這頓飯，我倆決定不吃了。」

他走出去，不發一言，拉著穎淳離開。不知就裡的穎淳，只好把他叫停，誓要知道來龍去脈方願意跟他離開。火冒三丈的顯庭，把事情告知她。他滿以為穎淳會二話不說的跟他離開，誰知道她非但沒有選擇離開，反而堅持要入內跟他的雙親見面。

「幹嗎你還要進去？」顯庭生氣著說，「我不想你受傷害，我不想你給任何人侮辱！」

「我知道你是出於一番好意，我明白你只不過想保護我。」穎淳語帶平靜地說，「捫心自問，內裡的是什麼人？是你的父母、親人，而不是什麼洪水猛獸啊！為什麼你把他們說得那樣恐怖？再者，今天是他的生辰，你也不希望大家不歡而散吧？」

「你不會明白的‧‧‧」熟知父親脾性的顯庭說。

「如果我現在貿然離開，豈不是顯得我的懦弱？加上，我做事光明磊落，沒什麼見不得光之事，我更加不能因此而輕言離開。」穎淳說，「我是衷心來跟你父親說一聲生日快樂的。」

「可是，我討厭他的動機！他只是希望以眾人壓力來打壓我們。」顯庭還是一臉擔憂。

「只不過是一頓家常便飯，你也別想得太複雜吧！」她安慰著他說，「且看在場的『校監、校長、校董』會否把我趕出校吧？」

「你還有心情開玩笑！」他說。

「難道你要我現在嚎啕大哭嗎？」她反問。

「我越來越不了解你。」顯庭爆出這句說話，「你情緒智商高得超出我的想像‧‧‧究竟你遇到什麼事，才會有情緒的起伏？」

「嗯‧‧‧這個嘛，我還不知道啊！」穎淳笑著說，「或許‧‧‧要是因為我而令你跟家人不和的話，我便會不快樂吧。」

「我投降、無話可說了。」顯庭雖然口說投降，然而，在他內心深處卻是欣喜萬分，為了她，他決定平心靜氣地說服家人。

「還佇在這裡幹嗎？」穎淳輕拍著他說，「快進你的『虎穴』接受試煉吧！」

他們便深呼吸一下，然後雙雙步入宴會廳裡。

其他親友甫見到穎淳，非但沒有以不一樣的目光看待她，相反，他們全都為著她的到來而感到詫異，不是因為她特殊的外表，而是因為他們有看過有關她得獎的報導，覺得顯庭能認識到穎淳，是他的福氣，紛紛上前跟她道賀及送上祝福。

 

用膳完畢，顯庭才勉強舒一口氣。

「放下心頭大石了吧？」穎淳在顯庭耳邊輕聲說。

「這頓飯真的難以嚥下。」顯庭細聲說。

「我倒不是這樣想啊。我反而覺得你的親友很友善呢。」

「他們也只是給我父親面子吧。」

「我覺得他們是真誠的。難道我連真情假意也分辨不出來嗎？」

「真無法說得過你。」

 

回到家中，顯庭只看到母親坐在客廳中等待他，而不見父親的蹤影。

「爸爸是否還在生氣？他是否對我很失望？」口硬心軟的他，還是擔心父親會生氣，「我不是有意在他生日時跟他鬥氣、令他掃興的。」

「你這傻孩子，只有一股傻勁，根本不懂父親的心意。」母親呷著一口茶說。

「我只想你們明白‧‧‧」

「你什麼也不用說了。」母親說，「你們兩父子，真的需要好好溝通。不瞞你說，你爸根本不是刻意刁難你們。或許他用錯方法，但歸根究底，他只想看看你是否認真看待這段感情。他看到你為了這段感情而付出了很多，甚至可以為此而跟他對著幹，你知道他的心情有多複雜嗎？一方面，他覺得自己的兒子真的長大了，為了公義、為了原則，不會輕言屈服。另一方面，他也感到十分失落，他覺得兒子竟然可以為了一個毫無關係的外人而跟他對著幹，你說他有多痛心？他的顏面何存？」

聽到母親的一番話，他才猛然明白，父親的用心良苦，只是他笨得被怒火沖昏了頭腦。

「為什麼他不早說啊！」顯庭懊惱地說。

「你們根本欠缺溝通。」

「我還以為兩父子，很多時候心照不宣嘛。」

「我真的看不過眼呢。」母親說，「坦白說，當初我倆是真的擔心你們的。但某天，你爸跟均伯閒聊時，跟他說了很多有關穎淳的事，對她讚不絕口。久而久之，他也被感動了。可是，他卻找不到下台階，不知道如何首肯你們的關係。」

「他真傻。」

「你不是跟他一樣嗎？」母親笑著說，「你好好利用今晚的時間，看看如何哄回你的父親吧！」

「嗯！遵命！」顯庭說。

 

 
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