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三十日(5)

穎淳並不是沒有對凱凡作出懷疑，她清楚凱凡的性格，深知道她的缺點，只是穎淳覺得，要是因著凱凡性格上的缺憾而嫌棄甚至疏遠她的話，凱凡又會成為另一個孤單無助的女孩。既然彼此也有缺憾，何不互相包容及遷就？這樣一來，既能成就一段友誼，同時，世上會減少兩個孤獨的人。穎淳知道凱凡本質並不壞，凱凡偶然的「自私」行為，某程度上是自我保護機制的一種，因此，穎淳才會對她事事忍讓。

 

「昨天津津跟你說什麼？」凱凡帶著猜疑的口吻向穎淳問道。

「還不是說著昨晚的電視節目，沒什麼特別呢。」穎淳知道自己需要小心處理這段關係，只好唯唯諾諾、輕輕把話題帶過。

「為什麼要向我說謊？」凱凡惡人先告狀，「你跟津津在我背後說我的閒話！我全都聽進耳裡！」

「沒有啊！事實並非如你想像的。」穎淳急忙澄清，「津津只是關心我們而已。」

「她根本是在挑撥離間。」凱凡一口認定津津別有用心，「她從來也瞧不起我，她一定會伺機中傷我。」

「你誤會了津津啊！」穎淳連忙替津津解釋，「她只是關心我而已。」

「假惺惺。」凱凡面露不屑。

「凱凡，我不希望你以這樣的態度對待班上的同學。」穎淳最終按捺不住。

「原來津津已成了你的朋友。」凱凡更是氣上心頭，「難怪你會為她而怪罪於我。」

「我沒有。」穎淳否認說，「由始至終，我也視你如好友，我從沒有責怪你。我只是‧‧‧只是不明白，要是你真的在我後方，為何你不站出來？」

「你知道了？」凱凡低著頭，再不能否認自己的惡行，「我承認，那一刻，我的確有私心，我沒有立即站出來‧‧‧但後來我卻後悔了！」

「為什麼‧‧‧你要這樣做？」穎淳從沒想到，凱凡會真的如津津所言，明知她身犯險境，竟然會袖手旁觀。倏地間，她感到十分心寒。

「我妒忌‧‧‧我妒忌其他同學待你好！我承認‧‧‧當初跟你做朋友，我是有私心‧‧‧我一心認為，只要我 能在 老師面前，表現出很關心你，他們便會對我另眼相看。的確，自從在你身邊後，老師待我的態度截然不同‧‧‧」

穎淳還未聽完凱凡的解釋，便已經心痛難當，淚流滿面，這是她自懂事以來，哭得最厲害的一次。

「但我妒忌‧‧‧我妒忌你 成為 老師及眾人的焦點，而我，永遠卻只是活在你的影子下。」這時，凱凡也開結嚎哭起來，「我看到你有危險，我竟然自私得沒有立即跑出來‧‧‧我竟然只是躲在一角‧‧‧但‧‧‧我知錯了！當你幾乎被撞倒的一剎那，我非但沒有快感，相反，卻充滿罪惡感！我罪大惡極，我是魔鬼！我竟然看著你有危險，不顧而去！我再沒有勇氣面對你‧‧‧」

「凱凡‧‧‧為什麼你這樣傻？」穎淳問。

「我害怕得立即逃離現場！」凱凡一邊抽泣一邊說，「但你竟然傻得走到我的家‧‧‧跟我道歉‧‧‧錯不是你啊！你說‧‧‧我怎麼能面對自己？那一刻‧‧‧我氣的不是你，而是我自己！我幾乎因為自己的自私，而失去一個朋友！我真該死！那一剎那，我才明白，自己真的不能失去你這個朋友！我恨不得被撞倒的人是我！」

「凱凡，別自責好嗎？」穎淳反過來安慰她說，「現在我還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嗎？」

「我‧‧‧」凱凡停頓了數秒，「我知道自己再沒有資格當你的朋友，這是我應得的教訓。但我把事實說出來後，感到釋放了。」

「不！你永遠是我的朋友。」穎淳說，「很感激你跟我道出你的真正感受。我曾經猶豫‧‧‧是否有必要向你問清楚‧‧‧我怕失去你這名朋友。事實證明，我的求證，是正確的。」

「你不怪責我嗎？」凱凡對穎淳的態度，感到非常詫異。

「當朋友的，不是要坦承相對嗎？我想，我們做到了。」

「但我曾背叛你‧‧‧」

「只要你以後不背叛我便好了。」穎淳說，「我們前事不計，從頭再來，好嗎？」

凱凡感動得不能言語，只是不停地點頭答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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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眼間，穎淳等人開始面對選科的抉擇，眾人都為了自己的前途而費煞思量。從小到大，她的目標堅定不移，但經過不少的討論及集合眾人的意見後，也認為她的志願是痴心妄想。她一不小心，被一個迎面急步走的途人碰跌，膝蓋頓時血流如注，可是對方已經消失在人群中。有不少好心人向她提供協助，她都一一婉謝對方的好意。她步履蹣跚、一拐一拐地走到便利店裡買消毒藥水及膠布，準備為自己清理傷口。

「小姐，盛惠四十六元八角。」收銀員有禮地說。

這時她方發覺自己的錢包不見了，她急得如熱窩上的螞蟻，雙眼變得通紅。

「對不起，我還是‧‧‧不要了。」穎淳尷尬地說。

「你受傷了嗎？」收銀員再問，「不趕快清理傷口的話，很容易發炎的。」

「真的不用了。」穎淳強忍著傷痛說。

「請等等。」收銀員把她叫停，然後自行把金錢放到收銀機裡。原來他主動為穎淳付款，「快點拿去清理傷口吧。」

「這怎麼行‧‧‧？」穎淳面對著一名如此細心的收銀員，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
「你不認得我嗎？」收銀員問。

「我們認識嗎？」穎淳盯著收銀員，反問他說。

「上星期，你在街上差點兒被車撞傷，是我把你拉回來的。」他說。

「噢！原來是你！」穎淳如夢初醒，「你怎會認得是我？」

收銀員但笑不語。

「對啊！我真笨‧‧‧我這個特別的『造型』，想當然的令人留下深刻印象。」穎淳由上而下地瞄了自己全身、自嘲著說。

「請別誤會，我不是這個意思！」他立即解釋。

「說笑而已，別太緊張。」穎淳笑著說。

「你的確有點與眾不同，才令我有點印象‧‧‧真的，我沒別的意思！」他繼續解釋著說。

「明白，完全明白。」穎淳說，「現在，你心中必定會想：為何我會這樣魯莽大意？」

「的確如此。」他笑著說，「意外，好像經常跟你擦身而過啊！」

「誰叫我這陣子煩惱太多‧‧‧」穎淳輕嘆一聲。

「噢‧‧‧對不起，我想，我太好管閒事，我的問題太多了。」他連忙道歉。

「說對不起的該是我，每次也為你帶來麻煩。」她說，「我剛才被人推跌，現在又發現錢包不見‧‧‧可能是被對方偷走了！」

「真是禍不單行啊！」他說，「現在別說那麼多，快點清理傷口吧！」

「那麼‧‧‧這些錢‧‧‧怎好意思呢？」穎淳懊惱地說，「我明天把錢還給你！」

「隨便你吧。」他答道。

「謝謝你！」穎淳說，「你真是我的幸運星呢！」

「太誇張了吧？」他哈哈大笑。

「我叫童穎淳，你呢？」穎淳作自我介紹。

「廖顯庭。」他說，「你這樣隨便跟人搭訕，甚至自我介紹，你不怕吃虧，更不怕我是壞人嗎？」

「我可沒有什麼損失啊！」穎淳說，「我從沒有見過一個便利店職員會為顧客付款。一個會『貼錢打工』的人，也壞不到哪裡去吧？」

「有點小聰明呢！」顯庭對穎淳另眼相看，「需要我幫忙清理傷口嗎？」

「不用了。」穎淳推卻他的好意，「你還是先忙你的工作吧！」

「我真笨，男女授受不親，我怎能幫你呢？」顯庭輕拍自己頭顱說。

「我不是這個意思，我只是不希望耽擱你的工作，加上，你已經給了我一個大幫忙了，又豈能再麻煩你？」穎淳說。

「那麼，我先去忙工作。你自行小心一點吧。」顯庭說。

穎淳便拿著簡單的消毒工具到小公園去，為自己清理傷口。

 

翌日，下課後，穎淳相約凱凡一同前往便利店。

「這個還給你的。」穎淳把金錢還給顯庭。

「果然守承諾。」顯庭帶著笑說。

「當然啊！」穎淳說，「我不喜歡欠人家東西的。」

「傷口還好吧？」顯庭關心她問。

「雖然還有點隱隱作痛，但慶幸傷口已經開始結疤。」穎淳說，「謝謝你昨天的幫忙。」

「別客氣。」顯庭不以為然。

「我要回家了，有機會再見吧。」穎淳向他道別。

「再見！」顯庭揮手說，「謹記在路上要小心啊！」

「知道！」穎淳報以一個微笑。

 

「穎淳，看來你跟那人很熟稔？」在她們離開便利店後，凱凡問道。

「只是昨天認識而已。」穎淳把自己跟顯庭的相識經過，跟凱凡一一說出來。

「你們只是萍水相逢，但‧‧‧他已經知道你叫什麼名字？」凱凡再問。

「這有什麼問題？」穎淳不明所以。

「問題是，他是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！他還要是便利店職員！你不清楚他的背景是什麼，貿然跟對方交朋友，這很危險啊！」凱凡緊張地說。

「我們連朋友也稱不上，不用過分擔心啊！」穎淳安撫著她的情緒，「畢竟，他曾幫助過我，我相信自己的眼光。要是他是壞人的話，他大可以把我攆走，而無須幫我付款啊！」

「防人之心不可無！」凱凡義正詞嚴地說。

「他既不認識我，他可以從我身上拿到什麼好處？」穎淳越想越糊塗。

「你真是牛皮燈籠！」凱凡被氣得七孔生煙。

「你做人太大疑心了，你不覺得很累嗎？」穎淳安慰她說，「我答應你，我會萬事小心，行了吧？」

「世途險惡，你不知道他的底蘊是什麼，你怎能確保能保護自己？」凱凡的擔心，不無道理。

「你擔心我的殘缺，在我遇上危險時未能及時逃走？」穎淳直接說出「原因」。

「我不是這個意思‧‧‧」凱凡明白在矮人前別說短話的道理，即使穎淳毫不避諱地把自己身體上缺憾說出口，這種「赤裸裸」的感覺，令身旁的人感到一陣心酸、一種說不出的難堪。

「傻瓜，我說笑而已！」穎淳打圓場說，「我明白你擔心什麼。你讓我相信自己的直覺好嗎？假使我真的受傷，也是一種人生經驗，就像我腿上的新傷，這令我明白到，以後上街要加倍小心。要是我能鍛鍊出更好的平衡力，以及加強手臂的肌肉，我便不會輕易被推跌了。」

「有些經驗，還是少『擁有』為妙。別說我不提醒你‧‧‧將來有什麼閃失，你別向我哭訴！」凱凡說。

「放心，我不是愛哭鬼。」穎淳做了一個鬼臉。

「無論你怎樣鍛鍊，力度也無法勝過一名男生。」凱凡輕捏她的手臂。

「我可以利用這個獨特武器保護自己！」穎淳立即揮舞手上的拐杖。

「小心點！」凱凡投降說，「看來，我真的無法辯贏你。以你雄辯滔滔的性格，絕對有條件當一名律師！」

「我才不要當律師。」穎淳斬釘截鐵地說。

「為什麼？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學業成績，我一定會去當律師！」凱凡羨慕地說。

「我的志願是當一名護士！」穎淳第一次向好友談及自己的志趣。

「護士？」凱凡驚訝地說。

「沒錯！」穎淳自信地說，「但我知道，以我的條件‧‧‧要當一名護士，比任何人也更困難！縱使如此，我絕不會放棄的！」

「這條路不好走啊！」凱凡頓時覺得自己對朋友的認識十分膚淺。

「我打從一出生，每條路也不好走。但你看，我現在不是走得很好看嗎？」穎淳說。

「對，你最好看。」凱凡自慚形穢，「你最美的一部分，就是你充滿自信的性格。」凱凡說。

「我知道自己充滿內在美！」穎淳拍拍胸膛說。

「傻瓜！」凱凡笑著說。

「我就是滿腦子想著選科的問題，一時之間想得入神‧‧‧才會被人碰跌，才會被人偷了錢包！」穎淳對自己遺失錢包，仍感到深深不忿。

「這故事的教訓，要你專心走路，別分神到其他事情上！」凱凡教訓著她說。

「知道了。」穎淳低著頭說。

「直到現在，你還想著以護士當你的選修學科？」

「義無反顧。」穎淳眼神堅定。

「希望你成功。」凱凡說。

「謝謝！」穎淳說，「你也要為自己的前途努力啊！」

 

 

 
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