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三十日(7)

終於，來到放榜的日子，天資聰穎的穎淳，不負所望，成功考獲不錯的成績，然而，這並非代表她未來的學業路途會一帆風順。她對自己未來的路向雖然清晰明確，可是，世事太多不由她獨自控制，加上周遭的不同聲音，為她添上不少壓力。

 

「穎淳，你真的想清楚了嗎？」母親對於女兒堅持選科的決心，不禁流露出擔憂的神情。

「我覺得並無不妥啊。」穎淳不以為然。

「媽媽不是想打擊你的自信，可是，你知道當一名護士有多困難嗎？」媽媽紅著雙眼，把殘酷的現實一一告知女兒，「我只怕你的身體未能負荷得來。」

「媽媽，我是知道的，但要是現在還未嘗試過便輕言放棄，我絕不甘心。」穎淳的行徑及對答，跟她的實際年齡有著一定的差距。

「但媽媽不忍心看著你失望而回‧‧‧」媽媽心痛難當。

「為什麼你會覺得我一定會失敗及失望？」穎淳帶著失望的眼神看著她。

「單從學業成績來看，我對你絕對有信心，然而，要當護士這門專科，還得看臨床的訓練，這是需要很大的體力來支持，我只怕你有心無力。」本著愛之心、責之切的媽媽說，「為什麼你要這樣頑固？」

「媽媽，你便由我任性一次吧！」穎淳堅持說，「要是失敗的話，我便乖乖地選修其他學科吧。」

「這樣又何苦呢？」母親看到女兒執意而行，內心充滿著矛盾，畢竟，她也只不過單純地希望女兒平平淡淡地過日子。

「我想証明自己的實力。」穎淳說。

「但並不是每一個人也像媽媽般了解你。」母親說。

「所以我要嘗試給別人了解自己啊！」穎淳說。

「好吧。」母親看眼自己再無法說服女兒，只好轉為支持，「無論你做任何決定，媽媽也會支持你的。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寶貝女兒受傷害。」

「別小覤我啊！我可是有能力保護你的！」穎淳擁著媽媽說。

看到女兒如此堅強，當母親的，有一種說不出感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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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媽！媽！我收到面試通知書！我可以面試！我可以面試！」某天，穎淳興奮地大叫。

「真的？」母親不敢相信女兒真的收到面試通知書，反問她說。

「真是！我反覆檢查信上的名字，確認沒有寄錯信件，收信人是我！」穎淳難掩臉上興奮的心情。

「是哪一天？媽媽陪同你面試。」媽媽說。

「不。媽媽，你不用陪我。我自己前往便可。」穎淳拒絕母親的好意，「我要證明自己有能力照顧自己及別人。」

「那麼，你萬事小心。我留在家中，為你準備一頓豐富的晚餐，當作是預祝你面試成功。」她說。

「謝謝媽媽！」穎淳高興地說。

 

面試當天，穎淳帶著百感交集的心情來到面試場地。因著她獨特的外型，引來不少人的注視目光，可是穎淳完全沒有看在眼裡，因為她知道，這次面試的機會，得來不易，她要集中精神，不容有失，更不可被其他人影響自己的臨場表現。

 

其中一名職員看到她坐在面試室外等候時，不禁從上而下向她打量一番，還以為她走錯了地方，主動向她提供「協助」，帶她離開，直到穎淳把目的言明，對方才尷尬地向她道歉。

 

沒多久，穎淳被召到面試室進行面試。甫進入面試室，負責面試的學系主任看到穎淳，不禁目瞪口呆，但在瞬間，他已經回復原來的冷靜，安排穎淳坐下來後，便開始面試。

 

面試比預期中順利，穎淳除了有問必答外，還充分表現出自己對這專科的熱誠及渴求，令主任留下深刻印象。雖然穎淳面試表現出眾，然而，畢竟護士需要一定體能上的要求，而她的體質是否能足以支撐得住，令她完成學業、甚至畢業後的實際臨床需求，卻是大家的主要憂慮之一。

 

「 童 小姐，對於你有著當護士的熱忱，我們十分欣賞。」面試主任說，「然而，你也該明白，當一名護士，並非只在理論上。最重要的，還是臨床實戰。對於要面對每天無窮無盡的病房工作，你怎樣說服我們，你可以做得到？」

「我明白你們的擔憂。」穎淳深呼吸了一下，「的確，以我只有一條腿的人生，很難說服其他人，令他們覺得我跟其他正常人一樣。然而，我從小到大，也努力地令自己成為一個健康的人，除了那些無何避免的手術外，我是絕少出入醫院的。我要證明給所有人看，縱然我看似比別人缺少了一些東西，但這些東西，卻無損我求知的慾望，更不會影響我為達成目標的決心。」

主任沒有插話，只是繼續聽她的回應。

「你們有兩條腿，我一樣有。」穎淳拿起她的拐杖說，「你無法想像，我已經跟它合二為一。你們可做到的，我同樣做得到。將來，我還打算學習跳舞呢！」

「但是，我們從沒有錄取過‧‧‧」主任幾乎把「傷殘人士」四字衝口而出，卻在最後一剎那把字吞回肚裡。

「你想說『傷殘人士』？」她機靈地說。

主任連忙否認。

「放心，我不會向平等機會委員會投訴你的。」穎淳笑著說，「但我想澄清一點，很多四肢健全的人，機會在手，卻不願意把握。他們看似擁有一切，偏偏卻欠缺一顆有熱誠的心。我看到不少人終日漫無目的、渾渾噩噩過日子，完全跟行屍走肉無異。為何他們還可以擁有這些他們從來不稀罕、甚至是理所當然的東西，而我卻因為一些非人為的原因，連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，也變成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奢望？我有自知之明，我知道自己的不足，因此，我沒想過自己要當一名警察。我選擇當護士，是因為在小時候，經常出入醫院，人家最討厭的地方，對我而言，醫院更像我的第二個家。每天只有自己一個人孤獨地面對病床，那種無助感，沒有人能真正的體會到。當時，有一個護士姐姐待我特別好，經常逗我。我的笑容，都是從她身上學習而來的。在我心目中，她的確是一位天使，沒有她，便沒有今天充滿自信的我。」

「你的故事，的確充滿戲劇性。」主任聽罷她的故事，由衷地表示欣賞，「以個人立場來說，我是十分欣賞你超凡的毅力，可是，畢竟我們還要顧及多方面的因素‧‧‧因此‧‧‧」

「我明白的。」穎淳還未待他把話說完便說，「我知道自己的堅持會為其他人帶來很多不便，為此，我要作出衷心的道歉。雖然早已預料結果會怎樣，但我仍想一試，因為我深信，只有心存一絲信念，才有成功的機會。要是在一開始便放棄，結果只有一個，就是失敗。」

「我們還有一個擔憂，即使我給你一個學位，要是發現在後期體力不繼，或是興趣有變，到時做，你選擇轉學系，我們便失去一名可服務社會的護士，這樣一來，會浪費大家的時間及其他有志當護士的學生。」主任說，「我們不能以學位作賭注。」

「誰能保證其他四肢健全的學生，不會三心兩意？他們會改變初衷的機會不會比我少。」穎淳大膽說。

主任無言以對。

「縱使我知道自己的成功率很低，但我仍無悔地選擇一試。」穎淳說，「我可能是第一個，或是唯一一個失敗者。即使我失敗了，但我仍可以為未來跟我有著類似遭遇及抱負的同學作為先例及借鑒。或許，在將來的某一天，有人會真的夢想成真！我有一個信念，現在不是每四年出現一次 二月廿九日 嗎？有沒有想過，為何月曆上沒有二月三十日？你或許會說我在痴人說夢話，但有誰知道，會不會在三十個世紀、或三百個世紀後，這一天就出現在眼前？在今天看似不可能發生的事，或許將來會成真，我就是抱著這個宗旨而來的。」

主任面露驚訝的神情。

「看來，我說得太多了吧？對不起啊！」穎淳為自己剛才滔滔不絕的言論而道歉。

「沒關係。」主任說，「想不到， 童 小姐年紀輕輕，已有著非一般的思想，令我驚嘆不已。」

「但這卻無助我入學的機會吧？」穎淳笑著說，「看來，應該沒有一個準考生會像我這樣豁出去吧？或許如此，我才能夠暢所欲言。謝謝你給我一個機會，一個至少令我不會後悔的機會。對我而言，能有機會面試，已是一件絕不簡單的事。我對得起自己，沒有愧對一直栽培我成長的母親。」

「 童 小姐，很高興今天跟你會面。我們會遴選過後作出個別通知，通知你的面試結果。」主任說，「別誤會，這不是敷衍你的說話。相信我們，我們一定會作出審慎而公平的決定。」

「縱然我落選，但我今天的確獲益良多。」穎淳心存感激之心說，「謝謝你給我這次難能可貴的機會。」

 

 

 
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