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味濃情(五十一)

柏禮跟諾言、諾彬學習手語已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，基本上對一些簡單的手勢、指示也能應付自如，然而，這畢竟也不是他的強項，偶然也會忘記了怎樣打手勢，因而弄出不少笑話，因打錯手勢而令諾言茫無頭緒，或是不明諾言想表達的意思而自行「解讀」，氣得諾言狂跺腳。

 

柏恆跟柏渝也曾經因好奇而跟著柏禮學習手語，可是他們兩人耐性不足，起初也興致勃勃地學習打手勢，可是過了一陣子，他們的熱情漸漸冷卻，便不願繼續學習。

 

手語，漸漸成為了幾位小朋友之間的「秘密」語言，當他們有私密話要互相傳遞，卻又怕別人得知當中的「秘密」時，他們便以手語傾談。一直以來，內心因自卑而變得自我、自大的諾彬，沒想到柏禮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家庭問題而瞧不起自己，慢慢地，他也被柏禮的熱情所感染，諾彬的臉容開始變得寬容，也不介意在別人面前跟弟弟以手語溝通。

 

一天放學後，他們三人如常在牌檔做功課，諾言拿著筆桿，看著不會做的功課發呆，諾彬跟柏禮不時以手語詢問諾言，教他做功課，想不到，這竟然引來陌生人的注意，他們更在一旁竊竊私語。

「你看，這三個小孩怪可憐的，年紀小小便有耳疾，聽不到聲音。」一個男人細聲地說。

「對啊！要是換了是我的話，我一定會自卑得要死。」坐在男人身旁的女人說。

「我沒法想像生活在寂靜的世界裡是何等模樣。」男人回答說。

「天生聽不到聲音，少了很多人生樂趣，至少，不能聽音樂，只得依靠雙手來表達，不能同時說話跟做事呢。」女人繼續說。

「誰說我們是聾啞人士？」柏禮不甘被這兩名陌生人指指點點，立即停止做手語，走到他們跟前，開腔跟他們說。

「你這小子，把我們嚇一跳！」女人驚叫一聲，「難道現在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無聊的嗎？明明是正常人一個，卻要假裝成聾啞人士在指手劃腳？」

「你們才無聊！這些是手語，不是什麼『指手劃腳』，我們所做的每個動作也是有意思的！」諾彬也不甘示弱，跟柏禮一起駁斥著這對男女。

「再者，沒有人說聽力、說話能力正常的人不能做手語！」柏禮插嘴。

「誰教你們這樣沒禮貌！」男人喝叱著他們。

「我們三個朋友在傾談，跟你們河水不犯井水，也沒有對你們作出什麼滋擾。相反，你們在人家背後說是道非，現在反而說我們沒禮貌？是誰沒禮貌才對？」絕少跟別人吵架的柏禮，忍不住跟對方理論。

「我們以為你們天生有殘障，才動起憐憫之心，想不到你們反而不領情，真是好心沒好報。」女人傲慢地說，「年紀輕輕便這樣狂妄，真是不知所謂，我們還是快點離開。」

「我們才不需要你們來可憐我們。」諾彬堅定地說，同時，也替弟弟說出心底話，「我們生活得很好，比你們想像中更快樂！我們一點也不可憐！」

「我也懶得跟你們理論下去，根本在浪費我時間。」女人轉身跟男人說，「還不快走！這裡不知是什麼鬼地方，我以後也不會來！」

「我們這裡不歡迎你們，請你們離開。」耀昌其實早已在背後聽得一清二楚，他看到柏禮為了公義而不畏強權、諾彬並沒有因為家庭問題而畏縮深感驕傲，在最後關頭挺身而出，以行動支持他們。

「不知道你們如何做生意！」女人一肚子氣。

「做生意是一回事，做人處事是另一回事。」耀昌不慍不火地說，「金錢賺多賺少也是其次，我要以行動支持自己的兒子。即使身體有缺憾，並不代表他們可憐，他們比任何人更努力，生活得很有意義。」

「你們全是傻子！跟你們繼續談下去只是浪費我的時間！」女人氣得紅著臉，怒氣沖沖地拉著男人離開。

「爸爸厲害！」「叔叔萬歲！」柏禮跟諾彬高聲歡呼，諾言也拍手叫好。

「記著，只要是為正義而作的事，便要堅持。我覺得你們三個也是勇敢的男孩子，爸爸媽媽為你們而感到驕傲！」耀昌鼓勵著他們。

「知道！」眾人齊聲說。

******

某天，柏禮的另一位同學──溫思行，邀請他及諾彬到她的家參加生日會。柏禮問准父母後，便欣然答應出席。相反，諾彬卻若有所思，遲遲未回覆思行。

諾彬回到家裡，看著忙過不停的媽媽，欲言又止。媽媽看著兒子佇立門前，便開腔問兒子。

「彬，不是有什麼事吧？」她問。

「我‧‧‧」諾彬搔搔頭，「我有位同學‧‧‧她邀請我參加她的生日會‧‧‧」

「噢，是嗎？」諾彬媽媽微笑，「那麼你便去吧！還猶豫什麼？」

「我從沒去過同學家‧‧‧」

「傻瓜！人生總有第一次嘛！」諾彬媽媽邊摺疊著剛洗好的衣服，一邊說，「記著帶一份禮物送給同學便行了！」

「我沒錢買生日禮物。」諾彬低下頭。

「媽媽沒什麼錢‧‧‧」她放下手上的衣服，轉身走到身後的櫃子，打開抽屜，拿出一張紙幣，交給諾彬，「媽錢不多，拿去買一份小禮物吧。」

「謝謝媽媽。」諾彬高高興興地拿著錢便到街上搜尋禮物。可是禮物不是太貴買不起，便是一點也不合用，苦惱的他，不知如何是好，幸好逛了大半小時後，他終於想到買什麼作為思行的生日禮物。

 

生日會終於來，各人也懷著興奮的心情到思行的家，為她慶祝生辰。偌大的飯廳，滿佈著思行從出生到現在的生活照，每位小朋友也不禁好奇上前細看一番。思行的父母也非常細心，為各位小賓客準備了各式各樣的零食、小點，務求令各位客人有著賓至如歸的感覺。他們預備了不同的遊戲，令整間屋也充滿熱鬧的氣氛。遊戲過後，便是主角切生日蛋糕、吹蠟燭及許願的時候。大家高高興興地跟壽星女唱出生日歌，思行甜絲絲的不停說「謝謝」。把蛋糕分開後，各人也開懷地吃著美味可口的蛋糕。吃飽後，思行的母親更提議女兒把堆積在桌上的禮物一一拆開。

「這個洋娃娃好可愛啊！」思行把第一份禮物打開後，高興地說。

「這本記事簿我很喜歡啊！」思行把第二份禮物的包裝紙拆開，「我曾多次要求媽媽買給我，她也不答應呢！是誰送給我的？」

麥凱婷把手舉得高高，「你坐在我旁，你喜歡什麼，我當然知道呢！」

「凱婷，謝謝你！」思行答謝她說，然後繼續把禮物拆開，當中不乏最新款的玩具、文具，令思行樂透。然而，當她拆開其中一份禮物時，頓時呆了一呆，笑容凝住。

「什麼？這是‧‧‧一包糖？」思行不經意地提高了聲調，「真搞笑！是誰開這玩笑啊？」

全場頓時變得寂靜無聲。

「是誰啊？不是凱婷‧‧‧不是詩詩‧‧‧也不是瀚文‧‧‧不是‧‧‧」思行把已拆開的禮物的送贈者一一數著，「只餘下柏禮跟諾彬‧‧‧是你們當中的一個嗎？」

柏禮看到諾彬眉頭一皺，欲言又止，雙頰漸漸變紅。他忽然靈機一動，決定為諾彬解窘。

「是我！」柏禮大聲說，諾彬只好把幾乎想說出口的話吞回肚裡。

「是你？」思行指著他說，「為什麼送我一包糖？這未免太沒誠意吧？」

「糖嘛‧‧‧這是我吃過所有糖果中，最甜、最美味的！」柏禮停頓數秒，才懂得如何回應思行，「我也是想跟你分享我吃過的美食，所以才割愛送給你啊！」

「是嗎？真的這樣美味？你有沒有誇大其詞啊？」思行一臉疑惑，「我吃過很多零食，卻從沒吃過這牌子呢。」

「那你便要試清楚當中味道如何了！」柏禮洋洋得意地說，也在別人不為意的時候，偷偷看著諾彬的反應。當時的諾彬，左顧右盼，佯裝沒事發生，但緊握著的雙手卻出賣了他緊張的心情。

思行急不及待把包裝打開，把糖果分給在座每位的同學，出乎意料之外，每人也吃得津津有味。

「你果然沒有介紹錯，這糖果的確十分美味！」思行本來因為收到一包糖果而感到不悅，然而，她畢竟仍是一個易滿意的小孩子，吃得滿嘴甜甜，早前的不快便一掃而空了，「可以告訴我，這糖果可以在那裡買到嗎？」

「這個嘛‧‧‧是秘密！」柏禮根本不知道糖果在那裡可以買到，只好一口拒絕。

「今天我是主角，是壽星女，你也不順順我意思？」思行呶著嘴。

「我知道在那裡可以買到。」諾彬忽然插嘴說，「我‧‧‧幫你買。」

「想不到諾彬對零食也有研究呢！」思行說，「諾彬，你可否幫我買一點回來？謝謝你啊！」

「當‧‧‧當然沒問題。」諾彬不好意思地說，然後，他轉向跟柏禮說，「我們待會兒一起去給思行買糖果吧。」

柏禮欣然答應。

 

是日生日會，大家也玩得盡興而回。生日會完畢後，柏禮跟諾彬一起回家。一路上，兩人也沒說什麼，只是肩並肩、默默地走著。

「剛才‧‧‧你為什麼要把我買的生日禮物認作是自己買的？」諾彬忍不住打破沉默。

「為什麼？哈哈，其實也沒有什麼原因啊！我只是忽然覺得很逗趣。思行收到的禮物也實在太多，甚至連誰把禮物帶來也不為意，所以，在未經你同意便私下『交換』禮物，目的‧‧‧只是作弄她而已。」柏禮不想諾彬難堪，故意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說話。

「你說謊。」諾彬一語道破柏禮『美麗的謊言』，「你知道那禮物是我買回來的‧‧‧」

「那又怎樣？結果不是人人也歡樂收場？」柏禮不以為然。

「其實‧‧‧我知道那是一件不得體的禮物。」

「誰會在意？」

「我在意。」諾彬沉著聲線，「當我知道大家也為思行的禮物而花了不少心思時，我心中便知道大事不妙，我一定會出醜於人前，失禮人家。」

「你最後並沒有出醜啊！」柏禮安慰著他說。

「那是因為你幫我出頭‧‧‧」諾彬低著頭說，「我沒錢買貴重的禮物‧‧‧」

「不要緊啊！你看思行不是吃得津津有味嗎？她還著我們去多買幾包呢！」柏禮笑著說，「噢！對了！你怎知道有這樣美味的零食？為什麼平日不拿出來跟我分享？」

「那是媽媽平日在我們乖巧時給我與諾言的小獎勵。」想到此情此景，諾彬開始露出笑容，「不過‧‧‧我已很久沒吃過這糖果了。」

「那是因為你頑皮、愛搗蛋，所以才沒有糖果作獎賞！」柏禮取笑他。

「但我現在乖了很多啊！」諾彬反駁他說。

「所以現在你終於有機會再嚐這糖果了！」柏禮從褲袋中拿出數顆糖果，遞給諾彬，「這是我剛才偷偷地拿出來，一顆給你，一顆給諾言。不過‧‧‧你不能賴皮，要真的乖巧時才可以吃啊！」

「你何時變得這樣嘮叨？連人家吃糖的事也要你來管啊？」諾彬最擅長跟柏禮抬槓。

「要令你對此糖果有著『貫徹始終』的感覺嘛，否則你怎會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獎勵？」柏禮笑著說，「對了！你還未把售賣糖果的地址告訴我啊！」

「這個嘛‧‧‧是秘密！」愛搗蛋的諾彬，竟然學著柏禮在生日會上回答思行的口吻。

「你這討厭鬼！還要學著我說話！快把剛才的糖果還給我！」柏禮追著諾彬。

「要是你能追得上的話，我雙倍奉還！」諾彬還以一個鬼臉。

「雙倍不夠，我要三倍！」

「誰怕誰！不過你還真貪心！」

「誰叫你不早點把這人間美食介紹給我！」

 

 

 

~~~待續~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