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兒之家(二)

從來，心綾也不是一個剛強的女孩子。每次當她遇上不如意的事，她總是會哭著臉跟Simon撒嬌，只要她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依著他，他便會心軟下來，一邊安撫著她，一邊嘲笑她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子，當然，心綾是樂於做Simon懷裡的小女孩。可惜，這一切，在這一刻，已成泡影。

 

在一夜之間要心綾接受這殘酷的事實，對她來說，是一種無形的折磨。她以為自己會終日以淚洗臉，哭得不似人形。然而，事實上，除了那天晚上在被窩裡哭過之後，她的淚腺好像被堵塞住，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淚來，或許，這便是極度傷心後的後遺症吧。

 

雖然她沒對任何人說過自己失戀的事，可是，在旁邊的家人、朋友已開始察覺她的舉動跟昔日有點異樣，只是沒有人敢鼓起勇氣向她提問而已。心綾本想告假數天，把情緒整頓好才繼續工作，可是剛巧碰上她的同事申請了年假，人手調配有點困難，要是因這事而影響工作，令事業、愛情同時失意時，後果不堪設想，因此，她只好把念頭暫時作罷。

 

在公司裡當接待員的心綾，「笑容」是她工作上必須的基本條件，面對著情路上的巨變，既不能宣諸於口，同時要假裝若無其事，只好刻意把情緒抑壓著。在人前，她仍是一個笑容可掬的小妮子，可是，只要客人轉身離開，或是放下電話筒的一刻，臉上便頓時流露出淡淡的哀愁。

 

午飯過後，是公司最平靜的一刻，沒事幹的心綾，傻愣愣地坐在座位上發呆。臨時被調派到接待處作「替工」的Eunice，本來跟心綾並不熟稔，但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樣子，便主動開腔跟她談話。

「下午沒事幹，加上『飯氣攻心』，令人昏昏欲睡呢。」Eunice不著邊際的打開話匣子，只見心綾輕聲地「嗯」了一聲作回應，令Eunice心中不是味兒。

「心綾，你昨晚睡得不好嗎？為何整天也心神恍惚，不吭半句話？」Eunice繼續問。

「沒什麼、沒什麼，只是昨晚看球賽看得夜了，睡眠不足吧！」心綾立即抖擻起來，胡扯一個藉口。

「跟男朋友一起看吧？你真是一個好女朋友呢！」Eunice笑著說，「我才不會跟他們一塊兒看球賽。一眾人在球場追追趕趕，只是為了一個足球？太傻了吧！當然，我不會在男朋友面前說這番話，否則，一定會吵架收場呢！他要看便由他看吧，倒不如我多睡數小時，睡醒也會容光煥發一些呢！你啊，你也別常熬夜，否則到時候男朋友嫌棄你，便後悔莫及了。」

「男朋友」三字，如像電殛般刺著心綾的心房，半晌說不出話來，她更後悔自己竟然說出「看球賽」這樣爛的藉口，不禁心中一酸。

「不是‧‧‧不是給我猜中吧？」Eunice看到面如白紙的心綾，不禁一怔，只好打圓場說，「男人看球賽便會把女朋友冷落在一旁，你也別放在心上吧！」

Eunice越想把窘局解開，越是把心綾的瘡疤狠狠地揭開，但她知道，Eunice只是出於好意，並不知道內情，實在不應責怪她。可是，她再也忍受不了Eunice的「男朋友」前、「女朋友」後的言論，只好伺機走開。

「我先離開一會，把花瓶的水換掉。」心綾拿著玻璃花瓶急步離開。

「心‧‧‧心綾‧‧‧花瓶沒有花，你換水幹什麼？」Eunice想把心綾叫停，可是，話未說完，她便已連人帶花瓶走到洗手間內。

在洗手間內的心綾，目光空洞無神，只不停把水注入花瓶內。這花瓶，可是初相識Simon時，他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，他要心綾把花瓶放在身邊，隨時準備收花。可惜，此情不再，花瓶仍在手裡，然而，已經人去留空，花瓶的作用已盡失，留著一個沒用的花瓶幹嗎？她深知道，再也不會有人為她送上一束束燦爛的鮮花。

心綾捧著盛滿水的花瓶回到接待處，正當Eunice站起來，還未開腔吐出一字，花瓶便從心綾的手上滑下，「砰」一聲，水花四濺，最可怕的，是花瓶被砸得粉碎，遍地玻璃碎片。幸好當時沒有客人到訪，否則一定把客人嚇一跳。

看著滿地玻璃碎片，心綾才猛然驚醒過來，開始俯身執拾碎片。Eunice立即把她叫停，可是她卻聽不進耳裡，仍舊把碎片拾起，放到掌心裡。

「你傻了嗎？還在收拾？小心割損雙手啊！」Eunice關切地說，「等我，等我把掃帚拿來才清理它吧！」可是心綾對Eunice的說話充耳不聞。

「你看！你受傷了！雙手滿是血啊！小心會破傷風、被細菌感染啊！」Eunice大叫，可是怕血的她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，不敢為心綾止血。

彷彿失去靈魂的心綾，只顧繼續專注拾起玻璃碎片，即使自己受傷流血也不察覺。或者，在她而言，手部的傷痛，還不及揪心之痛來得更傷痛吧。

忽爾，她感到臉上有點濕潤，她以為是在打破花瓶時水珠濺到臉上，自然地用手拭乾在臉上的水珠，其實，那是她不自覺流下的眼淚。

「你在幹嗎？」Eunice一聲吆喝，冷不防被她一嚇的心綾，把已放在左手掌心的碎片再次散滿一地，「你看！你滿臉也是血了！」

心綾一直不為意自己的手已受傷，在抹掉臉上的「水點」時，同時也把血拭到臉上。

「有嗎？」這時，心綾才如夢初醒。

「究竟發生什麼事？」Eunice心知不妙，急忙蹲下來，輕掃著心綾的背部，給予她一點安慰。

這時的心綾，情緒已到達崩潰的邊緣，身體蜷縮作一團，放聲嚎啕大哭，嚇得Eunice不知所措，只好急忙把她扶起，帶她到洗手間內，由她盡情發洩。

沒停止的哭了十分鐘，她終於停止嚎哭，但身體仍不受控制地抽搐著。待她心情真的慢慢平伏過來，Eunice才敢跟她問過究竟。心綾把與男朋友之間的事略為跟她提及，Eunice也替她的遭遇感到不值，卻又不敢加以評論。

「他真是一個大混蛋！為了他而傷心，實在太不值得了！」Eunice為她抱不平。

「值得？不值得？我也不知道‧‧‧」說罷，她又開始嗚咽起來。

「傻妮子，別哭！讓我帶你去一處地方，給你一個盡情發洩的機會！」Eunice拍拍她的肩膀說。

「Eunice，謝謝你。可是，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情去什麼地方‧‧‧」心綾說。

「相信我！我是失戀專家！這方法萬試萬靈的！」Eunice一臉自信地說，「不過，當務之急，是要把你的儀容重新整理一番。」她指著心綾的臉說，心綾抬起頭看看鏡前的自己，不禁尷尬地笑了。

「對‧‧‧幸好剛才沒有客人到訪，否則一定把他們嚇著，老闆說不定會把我辭退呢！」心綾自嘲地說。

「就是嘛‧‧‧」Eunice笑著說，「沒有愛情的女人，更加要自愛！」

跟著，Eunice便幫助心綾整理儀容及包紮傷口，回到工作崗位繼續工作，好不容易才熬到下班的時候。

 

下班時，Eunice撓著心綾的手肩，雙雙離開辦公室。

「Eunice，你的好意，我心領了。我真的想‧‧‧回家。」心綾苦著臉說。

「相信我吧！把舊日的自己拋開，才能有新的生活啊！」Eunice仍是把她捉得緊緊。

心綾知道Eunice的苦心，再也想不到什麼藉口推卻，只好答應跟她一起四處逛。

她們的目的地，是一間接一間的時裝店。

「心綾，看，這裙子跟你很合襯啊！快去試試看吧！」說罷，她便把裙子塞到心綾手裡，可是她卻怎會有心情去試衣服？Eunice才不理會她，硬把她推進更衣室內試穿。

「我就是說嘛，這裙子跟你是天生一對的！」Eunice興高采烈地說。

「我‧‧‧不習慣穿這樣的服飾啊。」心綾噘著嘴說。

「人生總有第一次，慢慢你便會習慣，說不定，日後的你，會愛上現在的打扮呢！」Eunice語帶雙關。

「好罷，我相信你‧‧‧就買下來吧。」

她們接著到多間服裝店，瘋狂地購物一番後，心綾好像真的能暫時放下憂傷，拿著滿手的「戰利品」時，還露出了罕有的笑容。

「不如你現在就把這套裝穿上吧！舊的‧‧‧就狠狠地丟掉它！」Eunice另有提議。

「但是，我現在這套衣服還很簇新啊！丟掉豈不是很浪費？」心綾有點不捨。

「要是買了新衣服，卻不把舊的丟掉，買新衣服幹嗎？」Eunice皺著眉說。

「那‧‧‧那好吧。」心綾只好言聽計從。

「快一點！我還要帶你到另一個地方！保證你有驚喜！」Eunice未說先興奮。

「我們還要到那裡？」心綾問。

「秘密！你跟著我走便行了！」

 

 
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