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道彩虹(2)

在這裡生存，一點也不易。即使我不會讀書寫字也不要緊，首先要學會生存之道，學懂如何不被人欺負。然而，即使你如何不問世事，仍是有人不時對自己作出挑釁。要是忍耐力不足，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的話，很容易便中了對方的圈套，對方便可以明目張膽跟自己開火，吃虧的，終究是自己。因此，我選擇了沉默，畢竟，沉默是我的強項。要不是影藍主動跟我說話，我想，我可以三天說不上兩句話。那個喜歡惹事生非的熊紅，終日找人來欺負，歸根究底，他也只不過是一個沒自信的窩囊人，希望從欺凌別人的過程中被肯定，我多次看不過眼，想為其他小朋友出頭，可是，我仍是覺得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」而未敢把熊紅的所作所為跟方姑娘說。算起來，我不是比熊紅更窩囊嗎？

 

「澄澄，幹麼站著發呆？你在想什麼？」影藍突然在背後拍了我一下。

「沒什麼。」我沒說什麼，的確，我沒什麼話好說。

「你騙不了我，觀察入微是我的強項。」影藍一臉自豪地說，「我只要跟一個人傾談兩分鐘，我便知道對方的背景。」

「你豈不是比相士更厲害？」我大笑。其實我從沒見過相士，要是有機會的話，我真的想問問我的前世今生，為何這一生要受這樣的苦？「你已經跟我傾談了不止兩分鐘，那麼，你有什麼結論嗎？」

「結論是，你有一個不愉快的童年。」影藍天真地說。

「廢話。」我不假思索地說，「在這裡，有誰是快樂的？」

「我！」她高舉雙手說，「我不是胡扯，我是真心喜歡在這裡生活的！」

對影藍的答案，我有點驚訝，也有點好奇，原來這世上，真的有人喜歡在這裡生活。她為什麼喜歡在這裡生活？為什麼她會跟我一樣，在同一地方出現？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？我很有興趣知道。因為她的反應，令我對這裡的生活開始改觀。或許，我應該跟她一樣，嘗試從另一個角度看事物，說不定，會創造一個不一樣的明天。

「喂！你還沒有回答我問題啊！」她仍是鍥而不捨地追問著。

「既然你這樣聰明，你自己慢慢把答案發掘出來吧！」我刻意不跟她說。

「你真討厭呢！不過我喜歡！」她興奮地說，「糟糕了，我們快要遲到啊！要是現在還不跑回課室上課的話， 康 老師又會懲罰我們了！」

「要算被懲罰的人，熊紅應該是第一位吧？」我不禁說。

「你說得對！」影藍又再次大笑起來，「不過，還是快點走吧！且看我倆誰先到達課室！」

她還未說「一、二、三」便已經一個箭步跑開去，她果然是一個開朗的小女孩。她為什麼被困在這裡，實在令人費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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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藍的出現，令我的生活多了一分小趣味，至少，我不用整天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生活，是她令我有勇氣抬起頭，看看頭上的一片天。另一方面，熊紅仍是眾人問題的根源。當他心情好的時候，他會輕輕地作弄你，但當他心情不佳時，凡是在他眼前經過的人，定必遭殃。

 

這天，遭殃的是一個小胖子。

「胖朱，你又在偷吃？快點把食物交給我！」熊紅兇巴巴的跟小胖子說。

「我不給！這是 康 老師獎勵我默書一百分，送給我的棒棒糖啊！」小胖子竟敢違抗熊紅的命令。

「你真是吃了豹子膽！我說的話，你豈敢不從？」熊紅把他推了一下。

「我默書從沒試過合格‧‧‧這是我第一份獎品啊！」小胖子一臉委屈，淚水幾乎奪眶而出。

然而，熊紅似乎沒有就此罷休的意圖，反而變本加厲，強搶小胖子手上的糖果，小胖子誓要保護自己的禮物，跟他扭作一團。其他小朋友一擁而上，圍在兩旁看熱鬧，沒有人敢站出來為小胖子主持公道。

最後，竟然有一個男孩走出來，把他們兩人分開。

「熊紅，算了罷！別再戲弄朱文青了。」那男孩為小胖子抱不平。

「在孤兒院裡，沒有人敢反抗我的！胖朱是第一人，你是第二個！」熊紅氣得滿臉通紅。

「你有什麼了不起？在這裡，人人平等。人人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，你並不是比其他人特別優勝，為什麼要全世界來遷就你一人？」男孩繼續說。

「我最討厭人家說我是孤兒！」熊紅一拳揮到男孩的臉上，他臉上頓時紅了一片，「我不是野孩子！」

「難道你這樣做便不是野蠻的行徑嗎？」男孩倖倖然地說，「你這樣做，別人只會更加看不起你！」

「你還敢說！」他們扭作一團。

說時遲，那時快， 康 老師及時在人群中出現，否則，我不敢想像男孩的下場會變成什麼模樣。

「你們在做什麼？我不是跟你們說過，在這裡一起生活的小朋友，全都是你們的兄弟姐妹，要彼此相親相愛嗎？幹嗎要打架？」平日文質彬彬的 康 老師，義正詞嚴地斥喝兩名男生。

「我才不希罕有這樣的兄弟姐妹！」熊紅說。

「是他欺負朱文青在先，我才出手制止他‧‧‧」男孩鼓著腮說。

「黃啟朗，縱然真的是熊紅有錯在先，你也應該先向我報告而不是自行解決。」 康 老師說。

「我‧‧‧我以後不敢了。」那個名叫黃啟朗的男孩低著頭說，而熊紅仍是沒有一點歉疚之心。

「為了令你們明白自己錯在那裡，我要你們兩個下課後到操場幫忙繪畫，同時反思己過。」 康 老師說。

「繪畫也算是懲罰？」我不禁向身邊的影藍低聲問道，「可以名正言順地在牆上塗鴉，我也不怕受罰了。」

「對熊紅來說，這是最痛苦的懲罰。」影藍不禁偷笑，「他最討厭畫畫，現在要他拿起畫筆，不是比死更難受嗎？」

「要是他刻意在牆上胡亂畫東畫西，老師們也不能說什麼啊！」我對以繪畫作為懲戒方式有所保留。

「你別小覷 康 老師。」她說，「在他的監督下，所有人一定要達到他的要求，否則，日子可會難過得很呢。」

 

下課後，我本來要到圖書館看圖書，但我卻選擇偷偷跑到操場旁邊，看看兩個男生「受罰」的情況。

 

黃啟朗拿著畫筆，一筆一筆地在牆上用心地畫著；相反，熊紅卻是一臉摸不著頭腦、懊惱非常的樣子，兩者相映成趣。

「你在懊惱什麼？ 康 老師只不過要我們畫一道彩虹而已，為什麼你好像行刑似的？」黃啟朗問熊紅。

「關你什麼事！」熊紅大聲喝著他說，「我最討厭畫畫！你看，這條‧‧‧這條‧‧‧還有那條所謂的『彩虹』，都是我畫的，醜死了！」

「看來，你還懂什麼是『醜』，還有一點羞恥之心。」黃啟朗說，「你看你的『戰績標炳』，就知道你過去犯了多少次錯，要是你不想受罰，何不乾脆乖巧一點？」

「你有什麼資格斥責我？你還不是跟我一樣，站在這裡一起受罰？」熊紅忿忿不平。

「你們還在爭吵什麼？」 康 老師走到他們面前，「難道現在你們還不知道自己錯在那裡嗎？我叫你們來是要你們繼續吵架嗎？」

兩人只好默不作聲。

「熊紅，跟你說過多少遍，為何你畫的彩虹都是黑色的？」 康 老師對熊紅所畫的畫不甚滿意，「彩虹七色分明，而你所畫的全都是黑色，跟一團墨汁有什麼分別？」

「我心目中，所有人與事都是黑色的！根本沒什麼色彩可言！」熊紅開始發爛。

「老師不是針對你，我只想你明白，人生不獨只有一種顏色，同樣，在這個世界裡，不獨你一人，不能要全世界遷就你。」

「我只不過是一個沒人要、沒人疼的一個野孩子！」說罷，熊紅竟然流下一滴如豆大般的眼淚，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軟弱的一面。

「熊紅，先放下畫筆。來我的辦公室，我們需要詳細傾談。」 康 老師態度開始軟化，轉身向黃啟朗說，「你留下來繼續畫畫，畫完回房間溫習。」

「知道。」黃啟朗爽快回應。

當 康 老師跟熊紅離開的時候，剛巧給熊紅發現了我躲在一角，狠狠地睥睨了我一眼，我一時心虛，後退了一步，跌倒在地上。

 

 

 
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