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兒之家(十八)

心綾並不是一個愛說是道非的女孩，對於好友的私生活，即使面對著最親密的連仲勤，她也絕口不提。然而，她愁著臉的樣子，終究引來連仲勤的關心。心綾最終也敵不過連仲勤的連番追問，只好和盤托出，把有關Eunice近日的煩惱一一告訴他。

「你快來評評道理吧！你說他們的提議是否很過分？」心綾把鬱在心裡的悶氣全然釋放出來，「他們是否很殘忍？」

「我覺得Vic說得不無道理。」想不到連仲勤會跟Vic站在同一陣線，令心綾大嚇一驚，「你先放下個人的感情，細心地站在Eunice角度來為她分析。她跟汪喬的感情既不穩定，要是為了肚內的孩子而匆匆結婚，感情基礎不穩，將來如何維繫夫妻之間的關係？」

「感情可以慢慢培養‧‧‧」還未待連仲勤說畢，心綾便急不及待地插嘴，「上一代的人，還不是盲婚啞嫁，同樣可以白頭皆老啊！」

「你也懂得說是上一代的人，即是說，現階段並不適用吧？」連仲勤答說，「要是換了是你，你會跟一個未能百份百了解的人共偕白首嗎？」

心綾只是低頭不語。

「了解是一個問題，另一個問題是，她有能力把孩子撫養成人嗎？」連仲勤看到心綾像一個洩了氣的氣球，繼續說，「養孩子不是一時的衝動，是一生的責任。你看那些人養寵物，喜歡時便扭扭抱抱，當熱情冷卻下來後，便把牠們遺棄。這些行為，已令我們覺得他們不是一個稱職、有愛心的主人。動物尚且如此，更何況那是一條人命？要是孩子出生後注定要被拋棄的話，為何要把他帶到這世界受苦呢？」

「但是‧‧‧」心綾心痛得說不出話來，只是流著兩行眼淚。

「加上，我們旁人給予的，只是一些可行的意見，令當時人能分析箇中利與弊。而當中最重要的是Eunice有什麼想法，她有表態嗎？」

「她心情十分混亂‧‧‧」心綾說，「我就是怕旁人給予她的意見會影響她的決定‧‧‧」

「那便給她一點時間靜心考慮吧。」

「為何你們會覺得她不會照顧孩子？」心綾仍固執地堅持著她的想法，「為什麼你們不會尊重生命？」

「我不是不尊重生命，只是我們也得從孩子的將來出發，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是冥頑不靈，不從大局著想？」連仲勤語帶責備。

「我冥頑不靈？我不會從大局著想？」心綾激動地反問起來，「是啊！是我不懂事！你才是最懂事的一個！要不是Vic把汪喬介紹給Eunice，她也不會有這一天！除了汪喬要負上責任外，Vic也難辭其咎！」

「心綾，現在最不冷靜的人是你。為何你會變得橫蠻無理？連不相干的人也一併要負責任？這是什麼道理？」連仲勤出言指責。

「皆因我著緊Eunice，而你們卻冷靜、冷血得只會置身事外！」心綾從未在連仲勤面前發脾氣，「Eunice是我的好朋友，我不能把她棄之不理！」

「心綾，看來現在還不是一個最佳的時候來跟你傾談這事，倒不如我們談談別的吧！」連仲勤企圖緩和當中膠著的氣氛。

「我跟你無話可說！我不想跟你談！」心綾氣得轉身便走，連仲勤捉也捉不住她。他嘗試追上前把她叫停，但他跑了兩步後便停下來，覺得還是給心綾一點時間冷靜下來，總比兩人繼續糾纏下去為妙。

 

連仲勤懷著低落的心情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，忽爾，他想起了Vic，便打了一通電話給她，相約她出來。

「仲勤，你絕少主動來找我，今天不用跟心綾上街嗎？」Vic對連仲勤的邀約，感到十分意外。為了掩飾內心的喜悅，只好刻意把心綾拉到彼此間的話題裡，但一想到他們在一起，內心便泛起陣陣酸溜溜的感覺。

「我跟心綾吵架了。」連仲勤皺著眉說，「我們還吵得很厲害‧‧‧」

「為了什麼？」Vic問。

「總之一言難盡‧‧‧」連仲勤似有難言之隱。

「你約我出來，也是想我當你的聆聽者吧？有話不妨直說。」Vic關心著他。

「就是為了你們的朋友Eunice。」連仲勤說，「她說我倆冷血，不懂為Eunice及肚裡的孩子著想。」

「她還未明白當中的利弊，才對我們有誤解吧。」Vic對於連仲勤跟自己想法一致，有著說不出的感覺，「她入世未深，才會這樣一意孤行。但她為了此事而跟你吵架，也未免太幼稚和衝動了。」

「她也是過分著緊她的朋友而已。」聽到Vic說心綾的不是，連仲勤連忙為她說好話。

「但她也得為大局著想啊！」Vic一直不同意心綾的想法，難得連仲勤也站在自己的一方，便敢於繼續說下去，「現在懷孕的不是她，她當然可以說得簡單。」

「對，要是自己變成當事人，卻是另一回事。」連仲勤不置可否，「換了是我，我也未必能理智地作出抉擇。只是萬料不到，這事不但影響著Eunice的未來，除此之外，同樣影響著你們之間的友誼，以及我跟心綾的關係。」

「或許，你們能從爭辯中更加認識對方。」Vic安慰他說。

「爭辯，或多或少也會傷害到彼此間的關係，我倒希望能從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來了解對方，總比板著臉、吵鬧著為好。」連仲勤一臉失落。

「給心綾一點時間，先讓她冷靜下來吧。」

「唯有這樣吧。」連仲勤若有所思。

只是心綾對連仲勤的反應仍是耿耿於懷，對他採取不瞅不睬的態度，不聽他的電話、不跟他見面，有一星期之久。

*****

過了數天，心綾相約Eunice外出，希望能開解她。

「休息了數天，心情好一點嗎？身體狀況還好嗎？」心綾甫見Eunice問道。

「好多了。」Eunice深呼吸一下，「不過‧‧‧我不知道如何跟父母說出這個事實‧‧‧」

「醜婦終須見家翁。」心綾說，「你的肚皮會一天一天的長大，到時候便沒有轉彎餘地了。」

「我思緒仍是很混亂‧‧‧我父母一定接受不了‧‧‧」Eunice懊惱地說，「除非我能光明正大地跟汪喬結婚，否則，我是沒臉挺著肚子面對其他人。」

「那麼，汪喬有向你提出結婚嗎？如果他向你求婚，你會首肯答應嗎？」心綾問。

「沒有。」Eunice搖搖頭，把當天汪喬的反應告知心綾，「不過，或者我跟他多說幾遍，他可能會改變初衷。」

「你認為他會願意這樣做嗎？」心綾擔心地說。

「我不知道。要是他真的不願意跟我結婚的話‧‧‧把胎兒打掉‧‧‧可能是唯一的辦法‧‧‧」Eunice的眼淚已簌簌而下。

「連你也覺得打掉胎兒是唯一辦法？」心綾對Eunice的決定感到非常失望。

「不然你告訴我，我可以怎麼辦？」Eunice無奈地說。

「Eunice‧‧‧」心綾無言以對。

正當他們相對無言的時候，一個熟悉的背影，吸引著心綾的目光。

「你看‧‧‧那人是不是汪喬？」心綾拍拍Eunice的臂膀。

「不會‧‧‧汪喬說今天會到澳門開會‧‧‧」Eunice沒有刻意留意那男人的樣子。

「不是呢，你看看，那人真的很像汪喬啊！」心綾仍是要Eunice確認一下。

「都說‧‧‧」話未說畢，她便陡地呆住了。眼前的男人，不就是汪喬嗎？為何他身邊會出現一個女人，態度還表現得非常親暱呢？

「沒可能‧‧‧」Eunice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「為什麼‧‧‧那人是誰？那人一定是他的前妻！是前妻！沒錯！一定是她！是她纏著汪喬而已！汪喬是被迫應酬著她！」她不停地跟自己解釋著。

「Eunice，你還好嗎？」心綾看到自言自語的Eunice，非常擔憂，「我們要上前跟他對質，向他問個究竟嗎？」

「不‧‧‧不‧‧‧我們還是走吧！他們可能不想見到我們‧‧‧我要表現得大方得體。」Eunice急忙把心綾拉開。

「逃避不是辦法啊！」心綾動也不動，「凡事問個明白，總比胡亂猜測好吧？」

「我怕‧‧‧我真的怕‧‧‧我怕接受不來‧‧‧」Eunice開始哽咽起來。

「好吧。」心綾只好順著她的心意離開。

然而，縱使Eunice選擇逃避，可是天意難違，他們四人仍是碰個正著。汪喬面露尷尬神情，想轉身離開也不行。

「 汪 先生，你好。」上一秒鐘，Eunice仍是徬徨無助，這一刻，她卻出奇地冷靜向汪喬打招呼，心綾看在眼裡，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。

「這麼巧‧‧‧」汪喬靦腆地說，站在他身旁的女人仍是緊緊地扭著他。

「她是‧‧‧」Eunice努力抑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。

「我是他的妻子，June。」那女人搶先說，「你是‧‧‧喬的同事？」

「不‧‧‧我只是他的其中一個‧‧‧客戶。」Eunice胡扯一個「身分」給自己，「我還是不耽擱你們的時間了，我們還是先走吧。」

說罷，她拉著心綾，頭也不回地離開。

她一直走呀走，走了廿分鐘也不願停下來，心綾心感不妙，把她叫停。

「Eunice，你繼續走，你想走到何時？」

「走到我失去知覺為止。」Eunice木無表情，但已淚流滿面。

「Eunice，你不要嚇我啊‧‧‧」心綾捉著她說。

「謝謝你。」Eunice說。聽到她向自己道謝，心綾不明所以，更加擔憂著她，「謝謝你今天約我出來，否則我也遇不上他們，我想，我知道該如何處理了。」

 

 

 
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