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道彩虹(38)

那一通電話，原來是影藍打來的電話。

 

自從影藍離開電視台而闖進電影世界後，她生活忙得晝夜不分，要不是忙著拍電影，便是到世界各地為電影做宣傳。我在閒時會發一個短訊問候及關心她，然而，或許她工作真的太忙了，她回覆短訊的時間越來越長，內容卻越來越短。我從沒有抱怨及懷疑過我倆之間的友誼會因此而減退，至少，我可以從大銀幕上看到她日漸進步的演技，作為她的朋友，我感到無比的光榮。縱然我跟她已有年多沒見面，但在我心中，她的地位是無可取締的。

 

雖然今天發生了太多事，大大影響心情，然而，當「稀客」打電話來時，內心仍是感到十分驚喜。

「影藍？」我開腔問。

「澄澄，我‧‧‧」影藍吞吞吐吐地說。

「怎麼了？」聽她的聲線，情況不比自己好，我還是先把自己鬱悶的心情收藏起來。

「你現在有空嗎？」她問。

「現在？」我反問。現在的我，心情糟透了，樣子‧‧‧更是不堪入目。我巴不得立即跟她見面，可是，我卻不想她看到我現在憔悴的樣子。

「不方便？」她問。

「不、不、不，絕對歡迎！別忘了，我的家，就是你的家。」我連忙解釋。

「澄澄，你真好。」聽筒內傳來一陣哽咽的聲音。

「我在家裡等你。」我以一個肯定的語氣跟她說。

 

半小時後，影藍便來到我的家。可是，除了她本人外，身邊還有兩個行李箱，令我大吃一驚。甫見面，影藍便撲進我的懷裡。她衝過來的力度不輕，剛好碰到自己的傷患，但我仍是選擇忍著痛緊緊地摟著她。直到一分鐘後，她才鬆開雙手。

「我‧‧‧可以進來嗎？」影藍問。

「這門永遠為你而開。」我答。

她把行李箱放好後，走到沙發前，沒說一句話就躺下來。我當然作出配合，沒有問她什麼，只是跟她一起，默默地對坐著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她才開腔說話。

「原來已半夜三時了。」她淡淡地說。

「嗯。」我答道，「我跟你，已很久沒試過這樣一起過一個晚上了。」

「為什麼你不問我‧‧‧為什麼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？」她終於開腔問。

「我知道，你想說的時候，自然會說出來。」我答說。

「澄澄。」她停頓了一會，「你知道拍電影有多苦嗎？」

「我從報章上看到，當電影的，日夜顛倒，很辛酸是吧？」

「我不甘心當一名可有可無的花瓶，我很努力，我真的很努力‧‧‧為什麼會落得如此下場？」她開始掩面痛哭。

「我從來不覺得你是花瓶啊！究竟發生什麼事？」當我聽到她說「下場」時，內心有個不祥之兆，「慢慢來，有什麼委屈，可以跟我說啊！」

「你看‧‧‧」她掀起衣袖及褲管，手腳全是大大小小的瘀傷，我看著，眼淚開始湧上心頭。

「為什麼‧‧‧會傷得這樣厲害？」我憐惜地輕撫著她的傷痕，「你不是拍武打片，為什麼會受傷？」

「這一年裡，發生太多事了。」她拭著淚說，「我能在一年裡拍三齣電影，難道你認為我真的是一個難得的演戲天才？還是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？我太天真了‧‧‧」

「你不是‧‧‧」心中突然出現一個畫面。

「你猜對了。我再次成為失敗者。」她哭著說，「起初，導演真的很看重我，把我捧得高高的，我以為，自己的運氣來了！我感激他對我的提攜，無論他說什麼，我也不會逆他的意思，我知道，他是希望我能成為他旗下集團裡的明日之星。可能跟他朝夕相對的緣故，我對他漸生情愫。我以為自己真的找到真愛，真的‧‧‧這是我第一次為一個人付出那麼多‧‧‧可是‧‧‧可是，他只是利用我‧‧‧」

「片場無真愛，要是你現在得悉他的真面目，離開他並不是什麼損失啊！」我安慰她說，「慢著‧‧‧這跟你身上的瘀傷有什麼關係？難道他出手虐打你？」

「在開拍第二齣戲時，我們便開始了這段關係，但卻同時是噩夢的開始。」她抽泣著說，「他佔有慾非常強，當他知道我跟其他導演有聯繫時，便向我大興問罪之師。我否認有意跟其他導演合作，但他卻認為我欺瞞他，以為我跟他在一起只把他當作踏板、終究會吃裡扒外。更過分的是，我發現他原是有太太的！我不甘心當第三者，可是，我卻又捨不得離開他。某一天，我跟他又再吵鬧起來，混亂中，我被他亂砸的東西擊中，這‧‧‧便是他欺負我序幕的開始‧‧‧」

「為什麼你還啞忍他？你要立即離開他，別讓他繼續任意傷害你！」我激動地說。

「不行‧‧‧我跟他簽了三齣電影的合約，要是離開他，他一定會告我違約，我哪有錢賠償給他？即使他繼續跟我拍片，他也不會給我好日子過的，同時，我的名字從此會在此圈子消失！我不想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失敗下去！況且，我真的很喜歡他‧‧‧我只好想法子滿足他‧‧‧現在戲拍完了，他一句『我太太有了身孕，不會跟她離婚』，便把我趕了出來‧‧‧他說完就完，完全漠視我的感受，他把我當作什麼？我受夠了。可是，一走出來，我才發現自己無家可歸‧‧‧」影藍終於把她的經歷一一訴說出來。

「別害怕，你還有我。」我說，「往後的日子，你打算怎麼辦？」

「這幾年裡，我每天也在尋尋覓覓、兜兜轉轉，從電視到電影，以為找到合適自己的方向，找到一個可以愛的人，但最後卻什麼也得不到。我真的很累，我想放一個長假，真切地想自己的前路該怎樣走下去。」影藍深深地吸一口氣，「但我卻不甘心就此放棄現在擁有的東西。我沒勇氣在這個時候從燦爛歸於平淡。」

「你只是遇人不淑，未必需要完全離開這圈子吧？」我擔心她一時衝動作了一個錯誤決定。

「所以，我才要好好的沉澱自己，認清自己的路向。」她說。

「你想我陪伴你嗎？」我提出要求。

「不用了。你也有自己的工作，我不想影響你。要是你連工作也失掉的話，便連這個家我也待不下了。你還是努力地工作賺屋租吧。」影藍說。

「你拍電影不是比我賺得更多嗎？我還以為你會帶我免費環遊世界呢。」我逗她說。

「你真天真！我不是天王巨星，片酬有限，加上服飾及其他日常支出，沒入不敷支已是萬幸了！還想環遊世界？」

「看來，當明星真的是表面風光而已。」我說。

「除非是大明星吧。」

「話說回來，你怎樣跟電影公司及公眾交代？」我擔心她貿然離開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猜測及麻煩。

「我相信電影公司也不希望在觀眾面前破壞自己的名聲，畢竟，『今日留一線，他朝好相見』。」她說。

「嗯。」

「澄澄，你真好。跟你訴苦後，我的心舒暢了不少呢！你果然是我的良藥！」影藍深深呼一口氣。

我是影藍的良藥，那麼，誰是我的良方？

「你也累了，倒不如早點休息？」我提議說。

「我已經很久沒有跟你促膝夜談直到天明，何不我們現在時光倒流，回味兒時的回憶？」

影藍忽然興緻勃勃，我也不希望她失望而回，與她一同躺在床上，有一句、沒一句的回憶當年的生活點滴。縱然隱隱作痛的傷患不時提醒著自己需要休息，但一想到，下次能跟影藍這樣暢談，又會是在何時？

 

 

 

(待續)